今年秋夕之节,宫中未曾设下筵席宴请朝臣及其家眷,原因是前有西番王派遣孙女娜拉公主进贡,以表其顺服之诚意,接着又有突厥国以同样的理由指派特使拜请入京,圣上虽心中生疑,但为免两国以此挑起事端,便都将应承了下来。

    加之,另有外邦商队陆续来朝洽谈交贸,西京城中空前地热闹了起来,整个大梁国更是呈现出欣欣以向荣之貌。为拉拢各外邦,亦为了彰显大梁的待客之道,梁帝斟酌再三后欲于八月十八之夜于宫中设宴款待众使团。

    裴霁舟入宫时,长晟帝赵胤正与傅斯远在商议着三日后的盛事,见到从门口进来的外甥后,长晟帝朝他招了招手。

    裴霁舟稽首行礼,起身时有意地瞥了傅斯远一眼,此时的他与先前是截然不同地两种神态,在裴霁舟看见他之际,他亦回视着颔首揖礼,其之神情冷漠且淡然,宛如刚从天宫降下来的谪仙,好似刚才所见之人并非是傅斯远本人,而是另有他人假扮而成。

    既然傅斯远与自己保持着疏离,他也就不用与之假装热络,尽管两人都在刻意隐藏,可涌动在二人之间的暗波依旧没能逃过长晟帝的一双慧眼。他来回打量了两人一番后,询问二人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相继否认,虽未将长晟帝糊弄过去,但好在长晟帝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不过也敲打了二人几句,再次提醒他们要“和睦相处”。

    裴霁舟应声称是后,便将此次前往芜县复查张三平一案的始末详细陈述了一番,长晟帝赫然一惊,道:“没想到一桩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竟然还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前尘往事!就是可怜了乔氏母女啊!那荣齐也是个血性男儿,若无他一直追着张玉珍的死不放手,这两桩命案怕是会就着乔氏母女二人的死而长埋于地上了,只是可惜啊......”

    许是上了年纪了缘故,长晟帝难得地喟然长叹起来。至于裴霁舟上禀的有关芜县县令魏登明和利州刺史曹贵等人渎职之举,长晟帝更是无心再追究。

    就连一向以公正严明立身的傅斯远亦为其辩言道:“这世上聪慧的人占少数,多的是如曹贵和魏登明这种愚笨的庸人,况且凶手极其狡猾,一般人实在难以察觉出其中的端倪,曹、魏二人就是蠢笨了些,这类人却是不能逼得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且其所为倒也无明显过错,相信有了郡王之前的训诫,他二人今后会有所改正的。”

    裴霁舟对傅斯远的观点不敢苟同,于他而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又怎能模棱两可?何况他又不是要赶尽杀绝,曹、魏二人身为朝廷命官,本就应受到律法监督,既已发现了错误,若不及时纠正,只怕他二人不以为然,将来铸下更大的错误。

    “陛下——”裴霁舟扫了傅斯远一眼,欲再谏言。

    这时,顺安公公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装着两碗南杏仁雪梨汤的托盘上前置于长晟帝面前的桌案上,适时打断了裴霁舟的话,“陛下,御膳房盛了两碗汤过来,正热乎着呢!”

    顺安说话间,撇头看了裴霁舟一眼,裴霁舟知其在为自己打掩护,因而心领神会地噤了声。

    长晟帝从顺安手中接过白玉碗浅尝了一小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并邀傅斯远也赶紧尝尝,随即又斥了顺安一句,“怎么没给霁儿盛一碗?”

    顺安赶忙回道:“已经吩咐下人去端了,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下不久,便有小太监马不停蹄地奔到了殿外。

    裴霁舟本不愿多留,但长晟帝却说有要事打算交于他去办,他只得暂留了下来。

    长晟帝高坐于龙榻之上,傅斯远和裴霁舟分别于其下方的左右案前端坐,待用完甜汤后,长晟帝才娓娓道来:“近日,外邦频频来我大梁朝贺,据鸿胪寺上报,仅此月,便有十来个外邦使团和商队进京。”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裴霁舟却瞧着长晟帝面上无太多喜乐,反而挂满了愁容,因而询问道,“不知舅舅因何事发愁?”

    长晟帝叹了口气后道:“外邦远道而来与我大梁交贸,朕自是喜不自胜,只是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只怕其中有些是来者不善啊!”

    裴霁舟虽只离京了几天,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是全然不知,自是不完全清楚长晟帝的担忧,因而又问道:“舅舅是觉得有人想趁机行浑水摸鱼之事?”

    长晟帝点了点头,道:“月前,西番国王赤巴部传来国书说为与我国再创邦交之好,欲派遣使团来朝,朕只以为是他要谈的是普通商贸,不曾想率队前来的是赤巴部之女娜拉——”

    “娜拉公主?”裴霁舟虽未见过此人真面目,却对她有着颇深的印象。

    西番国虽不是大梁的藩属国,却一直臣服于大梁的羽翼之下。其常年向大梁进贡以求大梁兵士的铁器不会踏入他们的土地,而自长晟帝登基后,又以“仁”治国平天下,为巩固两国邦交,特赐了西番王之女娜拉“公主”称号以示诚意。

    “西番国一向禁止女子议参事,这次怎会破天荒地派娜拉公主前来?”裴霁舟亦是嗅到一丝不寻常。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长晟帝又道,“就在前日,朕才得知突厥也派了二王子阿木古携数百良驹来朝,若估算无错的话,想必其已穿过边界入我国境。这些年以来,为避免邻国结交后于我国不利,我们也是用尽了颇多手段阻止各国深交,西番和突厥在明面上从未有过来往。可即便如此,对于此二国突然一起来朝之事,朕心甚忧,就怕他们暗度陈仓,联合起来对付我大梁。”

    长晟帝之忧虑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北狄和西戎皆是游牧氏族,其觊觎中原已久,眼下他们虽是被打得服服帖帖地,但凭着他们的个性,绝对不会甘愿臣服。

    “对付这些蛮人,普通的文官是万万不行。”长晟帝接着道,“你自小与你爹长在边关,无论是西番也好,突厥也罢,对他们的了解自是比朝中官员要深得多,因而朕想让你去办接待这类些外邦使团的事宜,一来可以于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二来朕希望你能及时阻止有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重大事故。”

    为圣上分忧本就是臣子之责,裴霁舟未有犹疑,当即便应了下来。

    长晟帝脸上的愁容终于消散了大半,欣喜之余,又给了裴霁舟便宜行事的权力。

    “从此刻起,南衙禁军的统领一职交由你担任,守卫京城的责任,朕便全权交于你了!”长晟帝从榻上起身,走下来拍着裴霁舟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臣,定不辱使命!”裴霁舟掀起衣摆行完礼后锵然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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