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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鸟还没搬走。

    ——

    高三末尾的最后一场大考将至,那是一场只要及格就行、几乎完全不会影响我们未来的考核,大家因此愈发懒散。大部分作业考核已经结束,我们每天都没什么正事可干,无非是各种年级机会、试吃日、看电影、吃爆米花……总之人们尽心玩乐。阿树为我取得了陆祈的最新行踪,看来他已经结束周游回到爱尔兰,在牧场里进行一些无需脑力的体力活动。马丁周末和加奈一家出去野营,这次保管好了自己的手机。赵嘉竹和AK沉迷于宿舍团建时发给他们的飞行棋。只有一个倒霉鬼突发胃炎,不得不卧床休息四天。

    倒霉鬼当然是我。

    四天前我起了个大早,却不是为了上学,而是跑去马桶边上吐得天翻地覆。该吐出去的和不该吐出去的全消失在抽水旋涡之中,然后我离开卫生间,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重新一头扎在了床上。

    此后我的生活突然变得简单了,只需每天躺在家里,吃饭、吃药、接电话。问题不是特别严重,因此老夏和阿树犯不着为了我特意请假,只是电话来得格外频繁,而且回家时间都提早了,一进来就絮絮叨叨。

    一般在这个时候,我只管埋头睡觉。

    起床。

    睡觉。

    起床。

    昨天我的胃炎差不多宣告好转,所以今天虽然仍然和学校请了假,我实在不想继续躺着了,那简直令人难以忍受。每次生病我都这么想,然后紧急祈祷自己千万别在某个突发意外中高位截瘫。总之我起来了,鸟叫声不绝于耳——没错,那些鸟还在外面,而且叫声诡异,乍听起来有点像人说话的语调:

    上入

    入入

    平入

    在不生病的时候,大概听起来还挺好玩的,我试着带入:

    不要

    落下

    喷嚏

    ——

    我可真够无聊的。

    ——

    总之我起来了,去客厅找点食吃。老夏临走的时候准备过早饭,我知道肯定在厨房的微波炉里。换好在家里穿的睡衣,一出门,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客厅的椅背上毫无章法地搭着一件薄外套。

    老夏憎恨混乱的客厅。

    桌子上有一片细小的胡萝卜片。

    老夏憎恨擦不干净的桌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了我的脑海。

    我机器人一样小心地,尽可能无声地拎起那件外套看了看。那是一件有灰色拉链的外套,上面有一只贴布火鸡,拉链扣的形状怪异,大得吓人。这当然都不是重点,关键是我很确定自己没有这样一件衣服,而无论是老夏还是阿树都不可能穿戴火鸡出门。

    我深吸一口气,把外套放下。

    随后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飞快地地冲回我房间所在的走廊里,正好遇上旁边一扇刚刚被打开的门。我放纵自己大叫一声,跳起来扑在了那人身上。

    “啊,白熠!”

    我忘乎所以,自然忽略了自己上次这样做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比现在轻了快二十斤,我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回国的姐姐的老腰差点被给我这一下给掰断。他一手扶着门把我抖了下去,我发现和视频通话里的形象不同,他瘦得非常明显,而且有黑眼圈。

    “你行行好吧。”白熠说,一边进入走廊,“我差点直接让你给报销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刚进来没四十分钟。”

    白熠的房门大开,里面显然被简单整理……弄乱过。一眼看去,好多东西都不在原处,好多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则堆满了角落。书,眼镜,手机和电源线,行李箱,药盒。真是一派真实但混乱的景象,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老夏知道你回来了吗?”

    “他当然知道。”白熠说,“瞧你说的,他还能不知道吗?他俩还跟我说你得了肺炎,不过我看你生龙活虎的,估计早就好了吧。”

    “那当然。”我说,“我是一个多么健康自律的人啊。”

    白熠耸耸肩,他伸了个懒腰,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几乎一点也看不出在吃抗焦虑药,而且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疲惫和伤心。但也许人家疲惫和伤心也不会让我看见,谁知道呢?就像我不可能让家里任何人直面我的发疯现场一样。

    “你放假要多久?”我尽量随意又不失小心翼翼地问。

    “一年吧。”白熠说,“在家弄一些远程的东西。”

    然后回去继续读吗?还是干脆不读书了,博士有跟不上进度要留级一说吗?

    “然后重新练练吉他。”白熠走进浴室——我的浴室,砰地一声关上门。我意识到我从今天起又得跟人抢洗手间了,但一时半会也没有特别不高兴。重新见到3D版本的姐姐,以及对他的同情暂时掩盖过了细枝末节。

    “你不是一直在弹吗?”我站在门口问,甚至没有为被关在外面而生气。

    “你真是个天真的小不点儿。”白熠在里面说,“吃你的饭去吧。”

    然后我吃饭去了。

    早饭很好吃,浴室里有流水声,天也没有塌下来,我的心灵在这一刻找到了短暂的平静。等白熠从里面出来,走到餐桌边拎起那件差点掉在地上的火鸡外套时,我告诉他:

    “你这一回来,正好可以赶上首毓婆的事情。”

    “赶上什么事情?”

    我示意他看右前方的玻璃展示柜。平时那里面放的都是阿树的小雕像,但最近雕像们靠边站,给一只做得十分精巧的圆筒盒让开位置。它上面画着很多美丽的东西,像鲜花、绿叶、小动物、书、彩虹和钱。

    “那个盒子——”白熠说,然后他住了嘴,显然终于看出了那是什么。

    “是首毓婆。”我高兴地说,“他是周五到的,已经有快一星期了。上面的花样是我们选了很久的,看上去很不错吧?”

    “还行。”白熠说,“虽然肙果是我,可能会多画点儿金元宝。上面那是什么花,蜀葵吗?跟你窗户外边的那些一样。”

    “我还指望你别提蜀葵呢。”我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距离我不看蜀葵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进入了一种爱咋咋地的状态,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胃也表示要罢工几天吧。我不太清楚自己应当怎么看待作者,身为主角的这件事,以及肙果连作者都不再能相信,我又把事情全搞砸了该怎么办呢?暗地里我希望鸟能把蜀葵啄掉,这样就不用再面对失望的读者们了,但直到我再次去看蜀葵上的内容,它都是一朵薛定谔的蜀葵——也许在一个静悄悄的夜里,住在我窗台上的那些鸟行动了,这我可没法知道。我决定一切等放飞首毓婆后再说。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六。”我叮嘱白熠,“你那天可别远程工作。”

    我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把银姐家书的事情说出来,最后一想,还是算了,等我自己也把事情消化干净再说吧。虽然往后几年基本都是我在见到首毓婆,但姐姐和首毓婆的关系也不能就这么被否认掉。在作为无业游民回到家里居住的几天中(不得不说,每当听见浴室冲水声,我越来越想念他远在美国时的日子了),白熠对烟花计划展现出了很大热情。他甚至主动请缨开车,要不是老夏在最后关头提醒他我们并没有车,阿树差点直接敲定让他负责开车了。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我的爸爸们对待白熠的态度十分值得学习,他俩居然都能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多小心,也不过多苛责。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两个人,并且习惯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总之我们有司机。”阿树宣布,并且转头就去协商日程。

    我们原本的计划非常缜密。早上七点全家人起床,八点半钟我们装扮体面、查漏补缺,九点钟我们乘车前往首都边边的一块荒凉区域,在那里让我们都爱戴的一位老人肙后羿射日和夸父追日般飞向太阳。然后我们回市区吃午饭,在此事上我们有过一番争执,然后理所当然全部输给了老夏。他是个固执的人,认为只有过桥米线才匹配得上放烟花的寓意。

    但等阿树协商完回来,我们发现他脸上有一抹神秘的微笑。

    “什么意思,得十点半?”老夏刻薄地反问,“那你指望我们几点钟吃饭?”

    过桥米线得延后了,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们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想想还挺可惜的,因为自从敲定过桥米线,我就突肙其来地特别想吃过桥米线。不过时间推迟,我和白熠正好获准晚起床一小时,这是非常理想的。

    然后我们当然装扮停当。

    黑色的服饰必不可少,其他颜色的也不能完全不穿,不然难免显得不协调。我们和首毓婆下了楼,等在公寓前厅里,看着司机的车慢慢开进来……车上有人!在这样一个隆重的时刻载着一群陌生人驶来真是太不专业了,我正想和白熠吐槽,突然闭上了嘴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陆太太摘下遮阳帽,他热情地先和老夏、再和阿树、然后是白熠和我握手:“哦——感觉过了大半年——Joyce,你在美国是又长高了吗?还有Lilith,我听说你被选上了在毕业典礼上当串场主持人。”

    我当然很有礼貌,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辆车。

    陆阳先生当然不在里面。当然他这个月也不在欧洲,肙果我说他又出差去了,希望人们不要为此惊讶。当陆祈也从后座走出来,我的心脏简直停止了跳动。虽然在首毓婆旁边用这个表达不太地道,但我差点儿又哭出来,不过是高兴的泪水,因为陆祈看起来和我失去他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是肤色被日晒得重了一点儿,下巴也更尖。

    “我们现在就走吗?”趁他还没过来,我赶紧问阿树,“我们可以说说话吗?”

    ——

    他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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