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传圣上口谕,明日于集英殿召见陷空岛五位大侠,届时,还请包大人、展护卫一同前往。”传旨官说罢被小童引至后堂用茶,一众人得知官家召见,无不喜从中来,正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明日入宫的行头。只有展昭杵在一旁,面上阴晴不定,还不得白玉堂走过去询问,他便迈步出了门,径直往皇城方向而去。

    集英殿,是历年大考之后,官家策士进士的地方,在此处召见五鼠,赵祯的心思昭然若揭了。展昭并不奢望能凭借一己之力能打消赵祯封赏白玉堂的念头,只是由衷的希望,不要将白玉堂卷入襄阳王爷的案子中来,这个案子,目前来看,似乎不曾显山露水,可背后的阴谋究竟又大多,谁都不得而知。从赵祯的态度上来看,襄阳王爷的案子是要追查到底的,只不过,这位老王爷行事谨慎,一直未曾露出马脚,赵祯即便有心办他,也难以凭借普通官员查到证据,这才动用了禁卫军,自己是轻功上乘者,想潜入王府自然比一般人容易的些,这也难怪赵祯在见识了白玉堂与颜卿的本事后,都想将他们招揽进朝了。

    “爱卿行色匆匆,是要赶往何处?”

    展昭闻言脚步一顿,抬起头果见赵祯一袭常服立于台阶之上,原来自己只顾低着头思索,不觉间竟已来到资善堂,展昭连忙敛袍下拜,随后在赵祯的示意下随着那人一起步入资善堂。

    “朕幼年时,便被八皇叔送到此地就学皇家礼仪,入宫之后,更是日日于此地接受太傅讲筵,如今算来,已有一十三载了。”赵祯说着,推开殿门,因自己膝下尚无子嗣,这资善堂也冷清了些时日了。“朕十三岁便登基称帝,承蒙太后照拂,承蒙朝中一众勠力同心,才有了今日之太平盛世。可毕竟,朕继位之时尚还年幼,宗亲之中有人不服,也情有可原。”

    展昭低着头听了这半晌,才反应过来,赵祯原来是要说襄阳王爷,看来,他一见自己便已知来意了。展昭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的赵祯,不由得感慨,官家也不过只是年长自己一二,能有如今盛世,不知在后头下了多少功夫,襄阳王爷真想要篡权夺位的话,想来也是为了一己之私,若真是心系天下,又如何忍心将原本就身处太平盛世之中的黎庶推向火坑?

    “展昭啊,朕知你此来必是为了明日召见陷空岛五鼠一事,你猜的不错,朕确实有意引五鼠入仕途,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鼠武艺高强、义薄云天,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尤其是白玉堂,此番寻回真珠宝幢,他可是立下了大功,不封赏也说不过去。朕也知道,襄阳的案子,只怕是波谲云诡,牵涉非小,若要彻查,必然就会有牺牲,你不想朕将白玉堂置于险地,是也不是?”

    赵祯问得这般直白,展昭倒着实没想到,眼下只能是点点头应道:“回禀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微臣此来,确为此事。微臣惶恐,陛下信任微臣,才会擢微臣以禁军指挥使一职,臣既已将身许国,必衔环结草,不负皇恩;至于白玉堂……此中险恶,万望陛下开恩!”

    展昭刚刚说完便觉自己那句“此中险恶”似有犯上之意,正欲张口请罪解释,便听赵祯道:“朕应承你,绝不将白玉堂卷入襄阳的案子,只不过,这个官,他是非做不可了。”

    见赵祯面上不见愠色,展昭悬着的心才又放了下来,可他却不知,多年以后,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还是将白玉堂卷进了襄阳城,白玉堂终究没能逃过那一劫,令他追悔莫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展昭也想起了进宫来的第二件事,便又拱手启奏。

    “微臣还有一事启奏。”赵祯转到堂中一条椅子上坐下后,示意展昭接着说,展昭这才将在一品堂的见闻如数讲了一番。

    赵祯在听到一品堂藏有京师皇城画像时,面上表情微微一滞,眸中一丝狐疑转瞬便消失在眼波深处,直到展昭说完,他才问道:“照卿之推断,这一品堂是党项人的行当了?”

    “当是如此,臣只觉得,若真是党项人,他们自行造字,以便党项一族文化典籍等流传于世,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将我大宋都城以及长安旧都样貌细致入微地临摹下来,可就大有问题了。”

    赵祯玩弄着桌上的白玉雕山形笔架,若有所思。开封是我朝京师,而长安,则是唐时旧都,两座城池,可以说是聚集了普天下的能工巧匠修筑而成,极具奢华,尽显皇家风范,党项人若想研习中原建筑,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选中的又偏偏是两朝都城,莫非,党项人有自立称帝之意?

    次日,包拯展昭陪同者陷空岛五鼠一并入朝,来到集英殿,赵祯果然大行封赏。

    “金华白玉堂,聪明特达,志虑忠纯,为卢方方案一事,足见其侠肝义胆;追查真珠宝幢,足见其心忧黎庶,为国为民……”杨公公还在念着圣旨,展昭却已低下头抿唇憋笑,心道:这不尽是颜卿信上用词,官家倒真会捡便宜。

    等他回过神,那篇冗长的圣旨也念完了,只听赵祯笑着说道:“即日起,补授白玉堂四品护卫之衔,与展昭同在开封府供职,以为辅弼,其余四人,皆各有封赏。只是,这五鼠一称,实在不雅,日后,便改为五义如何啊?”一众人随即俯首谢恩,这才领了御赐封号“五义”高高兴兴下了丹墀。

    另一边,尕摩跟着颜卿回到阳斜城,只因天色近晚,颜卿便将尕摩安置在瑞玥宫西侧的凌渊楼中,打算在第二日再引他拜见段岳臻。而她自己则是对尕摩所说的“脚底红痣”和“左臂刺青”打起了注意。

    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堂堂正正的皇长子,自己总不能仗着手中掌权就胁迫那人就范吧?如此明目张胆,无论结果如何,都有损皇室颜面。可若不强行查看,这红痣是生在脚底,臂上刺青又有衣袖遮挡,除非沐浴更衣之时,否则也不得窥见。这宫中耳目甚多,自己也断然不放心交由宫人去查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少主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宋子渊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寂静,颜卿回过神,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这才对宋子渊说道:“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皇兄与我长相这般相似,旁人一看便知是亲生兄妹……”还不等颜卿说完,宋子渊便出声打断,“我看你啊,就是妇人之仁。”不难听出,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奈,颜卿张了张嘴,却没有接话,微微鼓起腮帮子,将目光移至一旁,或许是有些心虚,她不敢再去看宋子渊的眼睛。

    “少主日前还说六曹涉及国家机密,不可马虎,要属下势必要查清皇长子身份来历,如今真相唾手可得,怎反倒退缩了?”恐怕纵观整个皇城,除了段岳臻,也就高煜和宋子渊敢这么和颜卿说话了,颜卿倒也不生气,只陪着笑脸应道:“今日听了尕摩一席话,确实大为触动,心绪纷乱之下难免思虑不周。”她叹了口气,又自嘲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方才,我只想着这红痣、刺青,位置都颇有几分隐秘,验证起来恐有难处,这才……这才打起了退堂鼓。”

    听颜卿这么一说,宋子渊也蹙起眉头,是啊,确实不易验证。两厢沉默片刻,忽见宋子渊眸底闪过一丝欣喜,他转转眼珠,又思虑片刻,这才对着颜卿道:“眼下冬至已过,本主节庆将至,到那时节,势必举行祭祀大典,大典以前必有祭师表演傩技,而傩技中必有‘踏火海’仪式,需赤脚走过火海,用以祈求丰收、驱邪避害,以往祭祀都是陛下率六曹九爽亲往凤羽山,凤羽山在浪穹县西南三十里,距皇城路途遥远,少主可上书陛下,将祭祀大典举办地移至巍宝山。”

    宋子渊说到这儿,颜卿恍然大悟,窗前灯火映得她眸光烨烨,她应道:“有理,巍宝山是道教名山,集佛道两家教义于一身,从道教意图上看,枉死者有冤屈未伸,阳世人便为之解冤情、超度,以示忠孝之心,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如此一来,便可借替生母超度之意,由我与皇兄赤脚走过火海,那他脚底是否有三颗红痣岂不是一目了然?”

    见宋子渊笑着点点头,颜卿笑逐颜开,眸中立时闪烁一丝兴奋与期待。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抬起手,略微偏着头玩弄着耳际发丝,向前踱了几步后,说道:“上书父皇之时,就说……较之于凤羽山,巍宝山更显山灵水秀,且路程不远,无需跋山涉水;而巍宝山底蕴雄厚,汉代就有孟优导师在山中传教,据传,道祖太上老君曾云游至巍宝山并在山上点化南诏始祖细奴罗,使其悟道修真,寻得妙明本心,后建立大蒙国,自称奇嘉王,而他的子孙则一统五诏,成就了显赫一时的南诏政权。以此山为祭,势必保我大理风调雨顺,万代隆昌!”

    颜卿说完,回过身昂起头笑吟吟地看向宋子渊,像极了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宋子渊摇头笑笑,指着颜卿鼻子道:“你啊,可真是君子欺人以方!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颜卿浅浅白了他一眼,嗔道:“不也还是你提的头,五十步休笑百步也!”

    本以为云开雨霁,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颜卿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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