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饭点,任清乐和春住去街边的驿站送了信,便来到了这家最大的酒楼。

    满园香一共三层,一楼是茶水散客,二楼则是包厢雅座,三楼则只接纳更高地位的客人,还有专门的歌舞表演。

    大厅有蒙着面纱的乐工正弹着琵琶,轻柔婉转,乐声清朗。

    任清乐和春住找了靠窗的散座,点了几道招牌菜。

    一道清蒸羊排,一道烧鹅,一盘葱烧煎,一道蜜汁桂藕,还有几样清蔬小菜。

    小二送上了一盘糕点和茶水,任清乐捻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嘴里。

    绵软醇香,微甜不腻,入口是浓郁的板栗香气。

    二人眼睛同时迸出光彩。

    连糕点都如此好吃,这里的菜想必不会差的。

    正吃着第二块,隔壁桌客人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说昨日有人在官道上遇见拓跋家家主了,不知怎地,伤痕累累,身边连一个随行侍从都没有。”

    “啊?不是说拓跋木去湖州走商了?怎生会如此?”

    “听说湖州城出了一桩大命案,连太子都惊动了。这拓跋木或许就是从那里九死一生逃回来的。”

    “这,一个大商,怎会和命案有牵扯。”那人似是很惊讶,连筷子都举在半空中忘了放下。

    “这我就不知了,只是一直就觉得拓跋家富裕的过头,谁知这钱财来路正不正。”

    说到此处,那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任清乐皱眉,和春住对视了一眼。

    那二人正议论着,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在身旁。带着些许怒气。

    “你们乱说什么?”

    任清乐抬眼,只见拓跋湖玉正站在大堂,对着那桌客人怒斥,柳眉倒竖,怒气满面的样子。

    在场的谁不认识拓跋湖玉?出了名的神仙相貌,泼辣脾气。

    见她此状,那人有些心虚,回道:“没说什么。”

    拓跋湖玉不理,横跨一步,将长枪提在手,枪尖挑起那人衣领:“你说我爹爹怎么了?”

    那人见闪着寒光的枪尖已抵到了脖子,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流。

    “拓跋小姐,我...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您别放在心上。”

    拓跋湖玉脸上又是气怒又是担心,见他吞吞吐吐,随即枪尖掉转对着另一人。

    “你来说!他说我爹爹出什么事了?”

    那人也吓得冷汗直冒:“拓跋小姐,他说令尊正往邺城来,只是受了点小伤,您别放在心上,令尊吉人自有天相,自会逢凶化吉的。”

    堂上的人此时都注意到了此处的纷争,阿蓝见旁人已小声议论起来,在后面小幅度地拉了拉拓跋湖玉的衣襟,轻声道:“小姐,咱们回去问问主母便知道了,何苦与这种人争论。”

    拓跋湖玉怒气未消,但也知道不能继续耗下去让人议论。

    她垂下手中长枪,对着那两人恨恨道:“再敢乱嚼舌根子,小心本小姐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任清乐见她持枪的手都微微发抖,起身扶过拓跋湖玉,温声道:“不必动气,令尊走南闯北多年,定然不会有事的,你尽可放心。”

    拓跋湖玉回头,看见昨日遇见的姑娘正浅笑看着自己,眼里尽是关心和温柔,忽而眼眶一酸。

    “他们说我爹爹...”她几欲泫然泪下。

    任清乐赶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春住也拉着阿蓝坐了下来。

    旁桌那两人好不容易挣脱了桎梏,赶忙起身就走,连钱都没来得及付,那小二一直追喊着到了门外。

    桌上,拓跋湖玉好容易平复了些许情绪,对着任清乐不好意思道:“刚刚让你们看笑话了。”

    任清乐摇摇头:“无妨,我知你心中担心,但是你尽可放心,既然令尊已上了官道,那自然是已化险为夷,相信不日便可到家了。”

    拓跋湖玉眼圈红红的,低着头喃喃自语:“两天后便是我的婚期,这几日一直没有我爹爹消息,我爹爹会回来吗?”

    “一定会的,你相信我。”任清乐柔声道,握住了拓跋湖玉的手。

    拓跋湖玉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感到心中的担忧被浅浅抚平,于是转过头去,轻拭了下眼角,而后转过来,展颜笑道:“不说这些了,我在二楼订了雅间,咱们既在此处遇见,不如一同坐坐,吃吃酒。如何?”

    任清乐点的菜已上了两道,还未动筷。

    拓跋湖玉见她犹豫了一瞬,于是唤来小二:“把这位姑娘点的菜原封不动送上二楼我订的雅间,账记在我名下。”

    话已说到这份上,哪儿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几人起身,一同上了二楼。

    满园春雅间在二楼,一排大概十个包厢。陡一上楼,任清乐便闻见一股清雅花香,馥郁清新,闻之心旷神怡。

    进入雅间,里面竖着一杏花刺绣屏风,堂中摆着红木漆桌并几个漆椅,红木上有着繁复雍容的花纹。

    房间里面不知使了怎样的材料,一进入房间,周遭的大厅喧哗声便陡然不见,只有几人衣料摩挲间发出的簌簌声。

    “清乐,咱们可真有缘分,连着两天都能遇见。”几人就座,拓跋湖玉笑道。

    任清乐有些心虚,自己是带着目的地接近,却被认做缘分,她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

    拓跋湖玉又接了一句:“不知怎地,和你感觉实在投缘,以后你唤我湖玉便好,喊姑娘怪生分的。”

    任清乐笑着点点头:“好。”

    拓跋湖玉点了几道菜,接着又唤了一名乐工在房内,隔着屏风弹起了古琴,潺潺声响,如同流水鸣涧,听之仿佛置身山林,感觉身上一松。

    “那日回去后我便使人递了请帖,清乐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我已妥帖放置,只等过两日吃你的喜酒呢。”

    拓跋湖玉脸颊染上红晕,端起酒杯饮了口酒。

    任清乐起了促狭之心,笑问道:“湖玉和那赫连家的公子怎么认识的,我听城中人都赞你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拓跋湖玉未开口,那阿蓝便抢着道:“我们小姐和赫连公子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分当然不一般。”

    拓跋湖玉嗔怪地瞪了阿蓝一眼,而后将酒杯轻轻放下。

    “别听阿蓝胡说。我和霖哥哥从小一同长大,一同练武,到了年纪,爹爹见他可靠踏实,又爱重我,便做主为我们订下了婚事。没什么特别的。”

    任清乐见她脸上仿若升腾起红云,和春住对视一眼,都促狭地笑了。

    “你们笑什么!”拓跋湖玉佯怒道。

    “没什么,只是见湖玉姐姐如此冰雪美丽,想来赫连公子定是玉树临风,才貌过人,才能得姐姐青眼呢。”

    “那是自然,霖哥哥自然是...”拓跋湖玉说到一半,见几人都笑望着她,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嗔怒道:“你们竟敢笑我,不和你们说了!”

    她拿起玉杯,酌饮了几口,忽而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清乐,我看你年岁和我相仿,你可有中意的人吗?”

    任清乐摇摇头。

    拓跋湖玉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人与人是不同的,任清乐早就知道这点。

    她并没有那样为自己考虑,一心呵护自己的父母,更没有那样心意相通的爱人,她只有一场牢笼般的婚姻,好在自己逃出来了。

    她明白自己要的不是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意,她想要的,是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从逃出锦城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拓跋湖玉见她脸色有些低沉,以为自己让她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问。

    正好这时菜陆陆续续上来了几道,她赶忙转开话题,笑道:“不说这些了,快来尝尝这道焙金蹄,是来满园春必吃的菜呢。”

    几人闻言动箸,雅间内气氛又快活祥和起来。

    几人有说有笑地用完饭,任清乐摸摸自己撑得满当当的肚皮,从满园春慢悠悠晃出来。

    “湖玉姐姐不必再送了,过两天便要吃你的喜酒了,届时再送也不迟。”

    任清乐冲着拓跋湖玉挥手,和春住挽着手一路遛回了宅子。

    “小姐,那道烧鹅好好吃,我还没吃够呢。”春住也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道:“咱们明天再去吃好不好。”

    那道烧鹅丰腴肥美,脂香气浓却丝毫不腻,放在嘴中一口香气能传至五脏六腑。

    任清乐回忆起来,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用力点点头:“好。”

    第二日,二人定做的衣服也到了。

    都是正值豆蔻青春的少女,她们刚刚拿到做好的衣服,便忍不住试了起来。

    几人穿好衣服,却发现没有铜镜,这宅子刚搬进来,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添置,二人平常出门打扮随意,有问题也能相互看看,自然想不到要买镜子。

    可这是二人第一次穿上自己精挑细选,量身定做的衣服,尤其是春住,实在想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模样,任清乐还犹豫着,她已将衣服换下,跑出门买铜镜去了。

    任清乐也没拦她,自己穿好衣服,从屋里出去,到后院的水缸那里去了。

    没有镜子,看看水里倒影也是不错的。

    她正踮起脚试图欣赏,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听见这声促狭的轻笑,任清乐就已猜出了来人是谁。

    她闭上双眼,银牙轻咬,片刻后,转身,看见申庭正骑在墙头上,抱手笑看着她。

    她抽出放在旁桌上的剑,几步跨上房顶,月白色的裙摆飘扬。

    她将寒清剑斜抵着申庭脖颈:“你怎么阴魂不散?谁准你跑到人家后院偷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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