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施有琴老早就给易临勋洗脑:晁柠很好,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的确,没过多久,他就喜欢上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对她有了隐秘的好感,只是那时候他被旧情封住了心。

    不过施有琴没预料到的是:他真喜欢上了,但晁柠对他却完全没有意思,并且还跟他刻意保持距离。

    他后知后觉他从开局就给自己设置了地狱模式。

    易临勋的爱情观很简单粗暴:喜欢一个人,自然也图她能够喜欢你,爱是双向流动的,没有单方面无条件的爱,尤其是在他经历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之后,他更实际了,他目的性很强,他必须确定能图到一个结果。

    那么请问:她就是因为你许诺了她自由,说好了两个人谁也不图谁才跟你结婚的,结果你先反悔了,想图人家感情了,你要怎么做才能图到?

    易临勋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自己有且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徐徐图之。

    晁柠那么理智和聪慧,如果他贸然表白,一来指不定会被人觉得不靠谱,当初那么信誓旦旦,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心了,这人太不靠谱了,她只会更防备他;二来人家会很惶恐,觉得你喜欢上我了指定想图点什么,可明明之前白纸黑字说好了,结果毫无契约精神,怕不是会吓得连夜逃跑。

    所以只能慢慢来。

    好在易临勋特别清楚自己的优势:近水楼台。

    在他徐徐图之的过程里,憋屈接踵而至。

    她对他客气疏离,时刻保持距离,他靠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明里暗里地跟他划清界限,每每此时,他也诚惶诚恐,生怕表现得太殷勤,给她造成压力,然而故意冷落吧也不行,否则还怎么图。

    所以他的策略是:长期稳定地向她释放善意,一有机会就试探她一下,如果她表现排斥或抵触他就及时撤退,下次再来。

    总之,这分寸一旦把握不好,要么过犹不及,要么没半点波澜,还是挺难的。

    好在,偶尔他也得到了一些慰藉,看到了一些微小的希望。

    婚礼当天,看到她多次晕红的耳垂,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含羞神情,令他觉得她并不是对他完全没感觉。以及她很心软,再三婉拒他后又于心不忍,躲了他一天后傍晚给他带饭回来。

    当然,更多时候心情还是一言难尽,有苦说不出。

    比如,他在许洲面前宣称他要去机场接老婆,然而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信息显示:【不用麻烦。】

    比如,她常把“室友”挂嘴边。

    比如,她一声不吭地去他公司授课,装作不认识他,看他时眼神无波无澜,很是淡漠,他眼睁睁看着下属议论她,却没法以她家属的身份去制止,毕竟,在她刻意隐瞒两人的关系时,他也不能单方面地公开。

    然后她说她是在认真贯彻之前一致达成的约定,他当场无言以对。

    怪谁呢,全都是自己挖的坑。

    这种没有名分,十分被动的处境,直叫人憋屈,以至于在之后他终于有了个机会,可以义正言辞地告诉别人,她是他老婆时,那种感觉,何其舒畅。

    再比如,她外婆去世,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跟他说,她这是压根就不承认他的身份吗,要置他于不仁不义吗?他倍感心寒,外加生气,却还是心急火燎地赶去护理院,到了却见她一个人泣不成声,顿时又心疼无比。也是那晚,她第一次,第一次在他面前不再保持“分寸感”,她埋首在他腰腹,深深偎着他哭泣,他生出种隐秘的欣快感,不过太过短暂了,很快她又收住了情绪,重拾了分寸感。

    次日晚上,他陪老丈人和她舅舅喝白酒,白酒过喉辛辣无比,固然难受,但这难受却意外换来了一些他梦寐以求的信息,他窥见了她的心思,超值!

    白天就从她口中明确地听到她承认对自己有好感,当晚头晕头痛中他又听到她说什么“趁你醉酒的时候占你便宜”“婚礼上你擅自吻了我,我想要讨回来““一身酒气,吻了也白吻。”他只恨当时不能支棱起瘫软的身体。

    等酒醒后,他就开始盘算要跟她摊牌,要跟她好好谈谈未尽事宜。

    他想从“后悔”切入,后悔跟她约定那些互不干涉生活圈子不要有交集的提议,后悔说出请她不要对他有期待的话......

    却不想她先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死亡问题:你跟你前女友为什么分手啊?

    他郑重其事地给出了客观回答,原本就着这个契机顺水推舟跟她坦白他的后悔之事,可是,看到晁柠的神情,那一刻,他退缩了。

    她只有疑虑和困惑,丝毫没有雀跃和惊喜。

    他跟她宣告了结果,她却似乎在疑惑过程,似乎质疑他怎么就move on了。

    当即他仅有一种感觉: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是得从长计议。

    还要更了解她的心意,循序渐进才行。

    2.

    与此同时,他的默默对她好初见成效了。

    她特地打电话跟他报备行程。

    她开心地享受他为她做的早餐。

    她还主动跟他唠嗑,关心他工作。

    那个加班的周六清晨,因她而愉悦。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跟她聊他前任的事,都是过去式了,他只想珍惜眼前人,可是她问了他就不能回避,回避反而让人觉得心虚,所以只得在态度上诚恳,回答上尽量淡化,没想到她对此有感而发,主动分享起了自己和前任的故事。

    他听下来就觉得,或许浪漫吧,但太过缥缈了。

    他很务实,认为爱要落实到生活细节里。

    问她如果前任回来怎么办,她说不知道。

    好吧,他安慰自己,起码没有说想复合的话。

    而她不加思索地说从没动过跟他离婚的念头,让他舒坦了很多。

    而接下来,他又明确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对他有欲望!

    她素爱开玩笑,又进退自如,他不傻,十分听得懂好赖话。

    天知道当他听到她戳着他胸膛说出“知道吗?我有点馋你身子”这句话时,心有多澎湃!

    男女之间X吸引力这件事很重要,它客观存在,有则有之;它直白外露,货真价实;它单刀直入,挠人心肺。

    可以预见,他们之间会有稳固的基石。

    可惜她撩完就跑,虽然一时无奈,但他看到了曙光将至。

    应酬那晚,他帮她搞定了一个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她强烈的欲念,那本是一个擦枪走火的绝佳时机,但他思忖过后主动放弃了,不想这其中参杂着感激、报答的因素。

    更何况,都基本胜券在握了,不急。

    却不想她先按捺不住了。

    他暗喜着忍笑着,她知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机完全不需要琢磨就能一眼识破啊?

    稳扎稳打走到这一步了,胜利在望时反倒不急了,他有意延缓这临门一脚,看看她还有啥招式。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她太会挠人心肺了,他短暂地思索后决定不忍了,在杭州丢下两个下属,一个人心急火燎地赶回上海。

    他的“不请自来”着实惊吓到她了,看到她目瞪口呆又迅速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像受惊的小鹿蹦回了森林。

    他撤回到客厅等她出来,又因为他一句话,她恼羞成怒地回房间了。

    彻底搞砸了。

    他扶额叹息,只得默默复盘:是不是他语气的问题,听起来像是调侃她?还是话本身有问题,“帮”这个字用得不妥?还是......他就不该询问她,那么风度干什么,他就应该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拥吻她。

    一夜未眠。

    次日,他决定摊牌了。

    摊牌的过程极其顺畅,是一种淋漓尽致,一种水到渠成,一种相见恨晚。

    因为他坦荡,她也坦荡,那天他心被期待和激动填满,终于。

    然而一波三折,她说得去补个婚前检查。

    那就补呗。

    当天在医院他意外地碰到了李照媛,他的前任。

    他先瞥见的她,见她看到自己时明显一愣,原本在走着路,突然就立住不动了。

    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没看到他时,李照媛神态还挺正常的,可简单的两句寒暄后,她就一脸艰涩难忍,在面容将要扭曲前说了声“再见了。”就转身疾步走了。

    又是那种很不痛快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追过去。

    他想的是你要是不体面,那我就帮你体面。

    追上去了,他还没开口反倒是李照媛应激反应似的跟他诉了一通,他听完了,却无甚感觉,除了尊重,祝福。

    李照媛又说,她偏激的行为是不想留有念想,这样后悔了也没法挽回了。

    用决绝的方式斩断念想以防自己后悔,逼迫自己全力以赴地向内汲取力量,成为自己命运的掌舵者,这就是李照媛的处世方式。

    如果是半年前听到这话,他估计会试图挽回一下,因为他听出来她后悔了,如果想回头却没勇气回头时,他愿意朝她迈一步,只要不是没了爱,他是愿意再给彼此一次机会的。

    但现在,不会了,怎么都不会挽回了。

    因为他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方式:输得起的,体面的,洒脱的,痛快的。

    他被吸引,进而欣赏,喜欢,追逐,崇尚。

    李照媛这样活得太过刚硬,但愿她问心无愧。

    见她面色苍白,他想想还是送她一下吧。

    什么转身给前任留下个潇洒的背影,这种戏码他做不来,他不是这种风格。

    他早已不渴求别人的回头,也不屑于看人后悔失去自己而得到的那点暗爽心理。

    他还是真诚地希望李照媛能放下,越来越好。

    李照媛当即就摇摇头,他便笑了下说:“还是拿不起放不下吗?”

    李照媛闻言一愣,他说:“老同学一场,走吧,我送你一程。”

    李照媛就没再坚持了,点了点头。

    车没开出多久他接到了晁柠的电话,电话里她少有的娇柔语气,问他不加班的话要不要在家里吃饭,他当时就想问烛光晚餐吗?因有旁人在,他特意没跟她说太多。

    没想到跟晁柠挂断电话后,李照媛执意要下车。

    行吧,好自为之吧。

    掉头后经过李照媛,看到她不顾体面地蹲在马路边抹泪。

    他只余下一声叹息。

    又见晁柠的车开出来,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某一瞬间突然就彻底释怀了,不用帮人体面,尊重他人命运。

    他要做的是考虑自己,去追求跟自己同频共振的人,去图一份高质量的爱与尊重。

    3.

    当晚他下班后兴冲冲地往家里赶,三十来岁的人了心情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家还没回到,半途接到了个电话令他顿时脑袋空白了一下,一个小时前晁柠在电话里还好好的,他以为她在家等他,现在Miya却说她在外面,还喝醉了,怎么回事。

    他心急火燎地赶过去,看到了睡着的她,Miya在一旁解释,但她话里“帮”“麻烦你”的字眼着实令他不爽。

    带晁柠回了家,帮她洗澡,她开始还有点意识,时而半睁开眼看他,用那湿漉漉的眼眸,他帮她脱衣,擦脸时,她无意识下的吟吟哦哦,更是撩人于无形,等他将她抱回床上时他衣衫以及□□都湿透了。

    看着她,心想她是对他抱着多大的信任才可以这样完全不设防。

    纵然今晚心有遗憾,但这充分的信任慰藉了他。

    他冲了很久的冷水澡才冲下欲望,放心不下又回到主卧看她,期间他忍不住俯下身吻她,浅浅吻了一下又觉得不够,他凑近再吻一次又啃了下她唇瓣,方觉得心满意足。

    但心头是心满意足了,下面却遭殃了。

    只得无奈地再去淋一把,再之后看到她安然睡着,呼吸平稳的样子,他放了心,回自己房间去。

    都还没搞明白晁柠为什么喝醉酒,接着晁柠的哭泣又令他一时懵逼。

    究竟怎么回事?

    晁柠没让他自己琢磨,直接告诉他是在医院看到他跟李照媛了,所以动摇了。

    他张口想解释,不过是碰巧见到,且因此觉得她弥足珍贵,他定会好好珍惜。

    然而晁柠却不让他解释,说相信他的为人处事。

    既然相信他是清白的,又为何动摇?这其中的逻辑他实在不懂。

    她十分理性地冷静地提出自己的诉求,说等想清楚了会给他答案,他拦无可拦。

    毫无思路下他只能要个期限,她说最多三天。

    OK,那就三天。

    事后他反思到底哪里做错了,他能肯定的是晁柠不是个拘泥狭隘的人,她相信他的为人,那是不满他的做事?

    左思右想不得,他便找许洲讨经。

    许洲说得轻巧,生气了就哄呗。

    可怎么哄,人都不在身边,况且连她生气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他非常隐晦地问许洲一个问题,大意就是当你跟一个女孩两情相悦,你俩已经到了默认可以发生关系的地步,某天她喝醉了叫你接她回家,那么回到家之后你会怎么做?

    许洲给了完美的答案: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如果对她起欲念也必须克制住,要等她清醒,让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然后跟她□□。

    原来如此。

    他想,等今晚晁柠回来了他就好好哄她。

    谁知他安安分分地在家等她回来,结果她此时此刻正在夜店寻欢......而这他还是经许洲才得知的消息。

    他当即挂断了电话心急火燎地赶往夜店。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热辣劲舞的她,那么风情万种,他跟众人一样目光黏了上去,随后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指使他走向她。

    她看到他后一愣,紧接着就要抽回自己的手,这是......在抵触他吗?!

    他瞬时被激得丢了理智,低下头狠狠地吻她。

    这几天他太过憋屈了,他急需一个宣泄口,爱也好怨也好,都让她品品这种滋味。

    一吻过后她却变得温顺了,乖乖跟他回家。

    但回家前她说要先去酒店退房,这个点去退房,不就说明她今晚没打算回家吗?!

    他实在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无头无绪,心乱如麻。

    回到家她径直回房间,甩上房门,独留他一人在过道。

    他愣怔在原地。

    但很快,门开了,他聚拢目光看去,心中隐秘的欣慰骤然升起。

    他就知道,她有始有终,不会让人不痛快的。

    那一抹倩影倚在门框处,气定神闲地瞧着他,问他站在哪儿干嘛。

    他能干嘛,除了等她给答案。

    然后她终于过来吻他了,吻了两次。

    他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那一晚,实在是酣畅淋漓,值得铭记。

    过程中她说了一句很折辱他的话,他怎么可能把她当别人,她是晁柠,她是他努力经营后终于图到的人,她是他想往后余生共度所有良宵的人。

    4.

    得寸进尺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他也在所不免。

    已经得到了她的宠幸,便想着图真正的名分,他体会过没名没分的憋屈,所以很渴望。

    但名分这个东西,要她给。

    如果晁柠还是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他自然也不能擅自公开。

    她可会装蒜了,还拿他也没有跟同事说她的身份来说事,他当时就想这还不简单,分分钟的事,关键是她想不想让他同事知道她是他妻子。

    然后她说重点是她对他没要求,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我对你没要求,所以你也不要要求我。

    他只得无奈叹息。

    他们领过证,办过酒,人家寻常夫妻理所当然就有的名分,到他这里,还得重新图。

    怪谁呢,全都是自己挖的坑。

    既然没办法一下子得到,他只得一点点去图,从小细节慢慢渗透,就比如在她同事面前狂刷一波存在感,先把身份坐实了。

    但她一直留有余地,总是在话里话外给他传递出一个讯息:别对她有要求。

    不是没领会到有几次她在暗示他来一场深入的谈话。

    但他不想这个阶段跟她深入地谈,有些东西模棱两可的时候,只要不戳破,怎么理解都行,一旦上了台面,挑明了,那就得定调了。

    他尤其惧怕她说出一些什么咱俩处归处,心归心之类的话,以她不占人便宜也不让人占她便宜的风格,她兴许还会善解人意地让他做个选择,合则来不合则散,如果他接受不了就及时止损,别白费功夫。

    他铁定了要图到她的心,假如她现在就郑重其事地告诉你压根不可能,请问这让他该如何自处。

    暂且先当个鸵鸟吧。

    感情也要靠经营,等它再深刻一点。

    只是,晁柠偏不让他当鸵鸟,是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拿捏的人。

    她当着他的面撩他最好的兄弟,还说若是早点认识就把自己介绍给许洲,一副对许洲相见恨晚的样子。

    这让他怎么忍啊。

    可在他质问之后,她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他们的婚前协议扔给他,一下浇灭了他滔天的愤懑。

    那份协议不过几张纸,明明那么轻,却把他一下打蔫了。

    她这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他愤懑的正当性。

    他表示悔不当初,可她说不能毁约。

    不能毁约,难道要他罔顾尊严和骄傲,容忍她仗着他爱她就有恃无恐地跟人调情吗?

    没错,是他先爱上她的,但如果这份爱需要他抛下自尊,抛下底线去跪舔她,对不起,他做不到。

    他诚挚地对她说他做不到一再地放下自尊和骄傲,对她跪舔。

    接着他就听到晁柠说她不会再轻易拿出这份协议来拿捏他。

    他顿时两眼放光,欣喜若狂。

    在他听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他汲汲以求的名分啊。

    慷慨如她,没有让他卑躬屈膝地求她,她给了他最大的体面。

    他开心极了,忍不住吻她,以表爱意。

    只是他当时还不知道,男女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有差异,他在就事论事,而她发散思维了。后来晁柠说他当时的姿态高高在上,他还十分不解,问“怎么高高在上了?”晁柠说因为他只说输给她了,却不肯展开说说怎么输给她了,为什么输了,输了之后是什么打算。他顿时缄口结舌,不知作何解释,晁柠一声嘻笑,说“好啦,我知道你直男一个,不善言辞!”他当即扑倒她,吻她,对她说“晁柠,我爱你。”

    5.

    那晚,她将他的黑历史锁进柜子后,他以为万里长征已经快走到终点了,却不想还在半道上。

    从一些细枝末节里,他感觉她的心并没有完全地归属他。

    但他并不担忧,他可以慢慢侵占,总有一天能强势占满。

    他后遇到的她,这是客观事实,他没法修改她的过往,但只要她的现在跟未来都属于他就好。

    她却说,觉得他们两个像重组家庭。

    这话令他感到十分不快,重组,一听就沉重,像是背负着过往重重的枷锁,像是拖着一颗破败不堪的心。

    可他是清清白白地娶她。

    他迎娶她的时候,心已经格式化了。

    她又说:易临勋,其实,我对你不抱什么期待。

    这话又令他感到十分迷惘,婚前那些约定不是算作废了吗,而且这段时间他们感情那么好,床上时火热,床下时腻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为什么对他没有期待?

    对一个人不抱期待,那便等于对这个人无欲无求。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图他什么。

    她解释为是她习惯自己攥住自己的情绪,不受他人影响。

    所以,他是他人?他无足轻重?他不配牵动她的情绪?

    唉,他感到有些悲哀,却又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难不成跪求她快图他点什么吧?

    他在心里微叹一声,决定冷处理。

    如果真如她所说不想让人牵动她的喜怒哀乐,那他就尊重这颗自由的灵魂。

    不过他还是很了解晁柠的,洒脱归洒脱,心还是很柔软的。

    她不图,他照样给。

    就在他自信着时间一长,他深度融入她后,就一定可以收获她的全心全意时,却不曾想,原来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看见她消息说出差回来了不回他们的家,要住娘家时,他立马打她电话却被挂断了。

    怎么回事?

    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岳母求证,岳母却说没听晁柠说过要过来住,他顿时担忧起来,她为什么要撒谎?岳母像是犹豫了下,才跟他说了前几天她前任回来找她的事。

    他心猛地一跳,岳母安慰他说不要急,给她点时间。

    怎么可能不急,脏话都要骂出来了,那人明目张胆地撬他墙角,他难道也要坐视不管吗。

    得知岳母在家,他放下工作,当即就火急火燎赶去丈母娘家,他要当面了解情况。

    岳母告诉了他事情经过,强调是那人主动来找晁柠的,执意要见到她。

    又评价那人对晁柠也是一往情深。

    最后安抚他,旧爱回来难免会有触动,但人都是往前走的,柠柠是一个理智的人,她肯定知道落地的爱才可贵呢,给她一点时间,等她梳理好心情。

    岳母还跟他说了很多,话里话外表达一个意思,他很好,他才是值得晁柠托付终身的人。

    他当时就在心里嗤笑了一下,岳母不懂,晁柠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任何人。

    他问了岳母那人是哪天来找她的,然后才知道她根本就没出差,全都是哄骗他的。

    他压制情绪,稳住心态,让岳母放宽心,他会信任晁柠。

    从岳母家离开的时候,天灰沉沉的,一如他的心情,他开着车往碧云方向去。

    她果然在自己的房子里。

    问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躲着他,她竟然说因为这些天不想跟他□□。

    他难以置信。

    接着她又说:我们不就是靠□□维系着的吗?

    这话把他气够呛,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只有性没有爱?

    她是看不起他吗,认为他是个精虫上脑,贪图美色和享乐却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还是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够好不足以不值得被他爱上?

    他以为他俩是一对同频的伴侣,并常常为得以遇见她而感到三生有幸。

    却没想到她定义他们的关系竟是如此不堪。

    他在莫大的悲哀中觉出了些什么,问她是不是不相信他爱上她了,便看到她流露出震惊,呵,她果真不相信他爱上她了,怪不得,怪不得对他没有期待。

    可是看到她一脸苦涩,惘然,不敢信的样子,他蓦地又心疼无比。

    如果她感受不到他的爱意,那只能说明问题在他,可能是他之前表达得不够清晰,因此他当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爱她。

    然而她却质疑他的爱浮于表面,不够深刻。

    他认真且诚挚地跟她剖心:纵使我们的开局并不美好,但我愿意用我余生的慷慨去弥补这个缺憾;纵使我们爱的根基浅,但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如果我爱的方式不能令你满意,那我就用你期待的方式来爱你。

    她动容了,眼含热泪。

    他当即抱住她,哄她,并觉得已经说开了,那么她心里再没有芥蒂了吧。

    他想带她回家。

    她却拒绝跟他回家。

    她说哪怕践踏他的真心,也会遵循自己的意志。

    他一下怒火中烧,失望透顶,当场转身离开。

    6.

    他又回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状态,被动,心力交瘁,万般无奈。

    但又有所不同,这次他没有那种漫漫无绝期的不确定感,因为坚信晁柠不会不解释,不交代,不负责,她是个痛快人,不会让他“死”不瞑目的。

    他无从得知自己的胜算,晁柠不会被他人的爱所绑架,完了他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爱。

    他骨子里的自傲让他本不屑跟别人争的,但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如果晁柠最终选择他是因为如岳母所说的,他好,他适合,而不是因为她足够爱,他能否接受?

    他想了想,能。

    一连好多天她都不联系他,那他也不联系她。

    这几天,他白天工作能加班就加班,下班了就去游泳,撸铁,他没去找许洲,不想跟他诉苦。

    元旦前母亲来电时他没第一时间接到,之后他回拨过去,母亲说了元旦过去吃饭的事。

    他当时想,他这是迫于客观原因不得不联系她的,并不是他主动想联系的。

    但母亲又说晁柠已经知道了,他便问她说了去吗?母亲给予肯定回答,他心中骤然升起隐秘的欢喜,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先知道的,却不来跟他转达,他又恼火了。

    元旦那天他去到父母家,一进门就看到她了,在餐桌边帮忙包馄饨,温婉贤惠的样子。

    看她那包馄饨的手法,十分生疏,包得不伦不类的,他当时就想看她什么时候露馅,没想到她还把持住了。

    吃饭时,母亲问他去红房子看诊的同学怎么样了,他怔了下才想起这个,那是一老同学着急忙慌地来问他有没有人脉,他想起母亲说过有妇产科主任朋友,便随手帮的忙,他当时不想跟母亲解释太多,更不想母亲节外生枝,瞎操心他跟晁柠的事。

    等要到了专家号给了过去,那同学替李照媛谢了他,他也才知道要看诊的人是李照媛,至于后续怎样了,他不清楚。

    他真是低估了施女士八卦的心。

    但有人更令他觉得惊奇。

    晁柠在一旁说她没什么事了,估计已经出院了吧。说完还冲他笑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时琢磨不出来。

    母亲又开始催生,见她泰然自若地跟母亲说他们在努力了。

    他当即觉得她随口胡诌的本领越发强了。

    晚饭后看到她在客厅逗狗,看她心情似乎很不错,喜眉笑眼的。

    他一边觉得此情此景温馨和谐,一边觉得真不公平,她在岁月静好,但他还负重前行着呢。

    一起去度假是之前就说好的,但具体时间没定。

    他索性将日程提前,看看她什么态度。

    晁柠一口应下多少也算安抚到他了。

    但她还是不主动,还装蒜。

    不过却给他买了衣服,算是和好礼物吗?

    但区区两件衣服不足以哄好他。

    之前打算去澳洲的,但他想了想,决定换个地方,就去北疆。

    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两个人才容易抱团取暖。

    她还是将装蒜贯彻到底。

    但装蒜这事,他也会。

    只是他技不如人,晁柠虽偶尔流露忿懑,但心态很稳,也不会因一个点而郁结于心,始终气定神闲,反正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她发了一张他俩的婚纱照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瞬间不淡定了,就是拍这张照的时候,他第一次明确地对她动了心,当时心砰得一跳,脑袋放烟花,心动那一下是一个分界节点,节点前他平平常常待人,心中无波澜,节点后但凡有相遇,都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到她,情绪亦被她牵动。

    他盯着这张照片,脑袋里有两个声音在争论不休,一个要他坚强,一个劝他投降。

    最后他心一横,他要选坚强。

    北上布尔津的路上,晁柠跟人导游聊天,言笑晏晏的,却没跟他说半句话。

    他下了车,站在公路边远眺雅丹地貌,放空脑袋,寒风肆虐,深度地感受着来自物理上的侵蚀。

    没想到晁柠会下车奔向他,风那么凌厉,她怎么受得住。

    他赶紧往回跑,抱住她,上了车。

    晚上他从导游那拿了感冒灵,冲给她喝,第一次见识她的任性脾气,之前她一向温和,从未表现出一丝暴躁,更别说踢他了,他用武力制服了她,才乖乖喝下。

    次日她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一如漫天的飞雪,最会粉饰太平。

    北上禾木时,他们发生了争执,她非常强硬跟理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最终事情依照她的意思解决了,而他冷静后,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有些时候她处事比自己要高明。

    因为这一茬,后半程她都生着气,不理他。

    到了禾木,他请她看在那么美的星空的面子,别生他气了,慷慨如她,将一个雪球不偏不倚扔到他脸上后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归不生气,她还是继续装蒜。

    7.

    彼此都心知肚明在互相较劲,看谁先绷不住。

    他脑海里又有声音劝他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他不认同,什么叫一般见识,要这么说,那晁柠不也在跟他一般见识。

    傍晚他一个人走去落日观景台看落日,没多久她上来寻他,两个人坐在木栏上静静看落日。

    真的很美,有一霎那他心里升起遗憾,觉得他们不该辜负这么美的风景。

    于是,他吻了她,有种久违的感觉,一吻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下了观景台后,肉眼可见她很开心。

    行吧,她赢了,他再次输了,不过输者也得到了嘉奖——来自赢者爱意浓浓的眼神。

    他问她,“以后还想和我来吗?和我。”

    想问她跟他的这趟旅行觉得愉快吗?

    她直接说,“想啊,和你。”

    他自嘲地笑了下,也就是说,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郁结于心。

    他以为这趟旅行多少也有点渡劫的意思,然而她说她确定了这就是度蜜月,这种认知上的不同令他不免心神一晃。

    她这是自我纾解完了?心无芥蒂了?

    他索性刨根问底,该摊牌了。

    想起元旦那天她那惊奇的回答,他便问到底是胡诌的还是真去了。

    她说真去了。

    他便问去干嘛。

    她说去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去看望过李照媛,还说知道他没去,感到巨大的宽慰和满意。

    宽慰?满意?

    他不懂,他并不觉得没去是一件多么值得赞许的事情,他没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假如去了呢?他问道。

    她顿时神色冷僵下来,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说会把这枚戒指摘下来。

    他顿时后背一僵,为之一震。

    假如他去了,她就要跟他离婚?直接跟他离婚?如此狠绝吗。

    她之前从未问过他以前的感情,从不跟他翻旧帐,让他以为她很豁达很慷慨,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敏感度却是如此高,而且按照她的性子,她可能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他,一旦自己认定了就直接判人死刑。

    那以后但凡他无意或被动地牵涉到一些跟旧情相关的事,是不是也这样?那他还有何安全感可言。

    她这么严苛对他,可自己明明不久前还去见了她前任。

    他反问了她,她回答说自己一直很坦荡。

    呵,谁不坦荡。

    她坦荡就可以忽略他的感受吗?就可以不尊重他吗?他将不满发泄了一通。

    她急不可耐道:“易临勋,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啊。”

    这话是他之前说过的,他瞬间就领会其中意思。

    她深深叹了口气,开始袒露心声,这是她首次跟他坦诚,他却越听越心痛。

    原来他那句“请不要对我有所期待”一度成为她的紧箍咒,束缚了她,令她不敢放任自己爱他,同时也反噬了他,令她始终对他持有怀疑,不相信他是全心全意地爱她。

    这句话虽不是恶语,却伤她六月寒。

    他满怀歉愧,只得抱住她亲吻她,不停地道歉,再道歉。

    一边道歉一边告诉她,他心早就移巢了,他现在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全是她,她早就强势地占满了他的心,而且他会好好爱他,绝不比别人少。

    她说对他有期待了,那他定不辜负她的期待!

    其实,晁柠说过的一句话也让易临勋心存小小的芥蒂。

    就是那句他们靠□□维系着的。

    他有思考过她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的,想来首先就是基于事实,不能否认他们真的做了很多爱,各种做,契合得要命。

    因为太爱她床上的状态了,他还经常表现得对她欲求不满。

    思来想去,如果有机会他要证明给她看,并不是只有性。

    克制、忍耐自然是辛苦的难受的,但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可是晁柠......当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手帮她解决了。

    结果她欲求不满,说那样没有灵魂。

    那怎样才有灵魂,显而易见。

    幸好他准备充分——没带套来,物理阻断了这事。

    结果她一句话就令他意志土崩瓦解。

    她略施手段,他就乖乖就范。

    他总感觉他这辈子要被她吃定了。

    吃定就吃定吧,他乐意被她吃定。

    其实,无关男女,每个人都渴望被爱包裹,被对方宠。

    那晚在餐厅,她跟他告白,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心声,感动极了,她说他有情调,说爱跟他在一起的感觉,除了快乐之外还特别舒展,爱他们之间这种旗鼓相当的状态。

    他又何尝不是!

    爱是双向流动的,好的爱人会滋养灵魂,会激发人的情趣面,她眼里的他之所以有情调,主要是因为她有情调。

    回顾他徐徐图之的过程,并不是他单方面地在讨,在谋,其中不乏有她的“配合”,如果她铁石心肠从始至终都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再喜欢也会放弃,死缠烂打这种事既不自尊自爱,对别人而言也是一种骚扰,他做不来。而慷慨的她,洒脱的她,令他看到了能图到的希望,他也不差,以时间为筹码,他坚信一定能撬走她的心。

    现在,他真正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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