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结在身体的四周,就在枳实等不下去,卸了一口气时,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啊,枳娘,就让我来做你的靶。”

    他同所有人一样的喊着她枳娘,却又比任何人都要不同,枳实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上下不通。过了片刻,她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忽然转过身注视着耶律楠,“怎么样,这样你满意了吗?”

    耶律楠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闷着声音笑着,“看来今日,大伙儿能玩儿个尽兴了。”

    很快,被挑中的两人站到了原先摆放靶子的位置,众人特地挑选的又大又圆的苹果,此时看过去也只是小小的一个了。

    耶律茹拿着弓箭站到枳实身边,语气中略带职责。“枳娘,阿哥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啊!”

    枳实目视前方,表情平静淡淡开口,“茹公主,这大王子提出的点子,您若是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提出来。”

    耶律茹表情一怔,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快,抿了抿嘴不再说话,而是瞄准靶心将其拉满,对准前方射了出去。

    砰......

    箭尖划破空气,随着一道声响苹果落到地上,正中红心。

    耶律楠笑眯眯地举起右手朝耶律茹竖了两下,脸上的神情颇具自豪。

    很快周围响起阵阵喝彩声,耶律楠一边拍手笑着一边贴到枳实耳边,“怎么样,有信心吗?”

    枳实偏过头看他,没空去猜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轻哼道:“有你这个好老师在,我还怕赢不了不成。”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两人完全贴在一起一样,十分亲密。李梓申喉咙滚动了几下,依旧是一片干涸,他不禁向前迈了一步,却很快被人退了回去。

    “唉唉唉,你可不能动啊!”

    一名士兵横起长矛将他挡了回去。

    李梓申推后一步,,眼睛却死死地望着前方,像是要将什么灼烧殆尽一样。

    他咬着腮帮的嫩肉,忽然看向小兵,“那个枳娘什么来头,为何与王子公主如此亲密。”

    小兵嘿笑一声,心道这些大魏人还真是愚钝无知。

    “那位啊,可是咱们北狄的大人物,日后可是要成为王子妃的!”小兵越说越高兴,仿佛他已经看到枳实成为王子妃的时候,那该是多么风光的事情啊!

    李梓申猛地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焰来。

    “喂,那边的在聊什么呢,再不小心,箭可不长眼哦。”

    一道揶揄的男声拉回他的意识,李梓申循音望过去,只见枳实已经站到了位置上,她的面容淡淡,目光平静,没有半分波澜。而耶律楠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副分开不得的模样。

    李梓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翻腾的怒气。

    枳实起势拉满了长弓,瞄准了前方的苹果,却迟迟没了松开。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慢慢不受控制,瞄准苹果的准心总是不自觉的移向别处。

    会死吧?

    如果自己这一箭射偏了,李梓申会死吧。

    从前的事没有人会相信她不怨恨,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当初什么也没做就一走了事,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连最后一点牵扯都不想扯上了。所以干脆一走了之,天涯路人,永不相见!

    可现在,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要在自己终于下定决心抛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她紧紧闭上眼睛,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忽然一股陌生的温热覆在了她的手上。枳实不禁颤抖一下,弯翘的睫毛颤抖了几下,慢慢睁开眼睛。

    耶律楠正从身后围住她,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缓慢地移动着箭尖瞄准的方向。

    “专心,忘了我教你的了吗?”说完,他不给枳实反应的机会,带着她的手倏然松开。

    嗖的一声,利箭穿透长空直飞出去。

    接着噗呲一声——箭尖刺破皮肤。枳实瞳孔紧缩,双脚像是被牢牢地钉在地上,根本没办法移动半寸。

    她僵硬地转着头,看到的是李梓申脸上的震惊、错愕以及痛苦,而后他的身影渐渐向后倒去,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一时间竟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啪嗒一声,苹果从高处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

    这一声脆响让大家都清醒了,不少人立即丢下枪支跑上前去查看情况。

    枳实定定地站在原地,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让耶律楠眉头狠皱。

    耶律茹一把扔掉弓箭,快步跑上前去,“喂,你没事吧!”她伸手想去碰那支箭,可只摸到一手的鲜血。

    此时李梓申的身体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双眸紧紧闭着,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显然伤的不轻。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他才费力地睁开双眼,对上一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

    枳实自上而下的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眉头却微微舒展,她下巴微微抬起,声音冷得下人,“你不是想留下吗?自个儿挺过今晚我就同意你留下。”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耶律楠看着低着头失神的李梓申,舔了舔嘴唇笑道:“听见了吧,枳娘是让他自己挺过去,如果让我知道谁偷偷给他治疗,晚上带他进营帐,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啊。”说完,便跟着枳实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这话实在对仆人说,也是在对李梓申说。

    耶律茹震惊地看着扔下一片混乱离开的两人,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她才回想起这边还有一个重患,连忙查看李梓申的伤势。

    “医师,快喊医师!”他们朝中医师本就不多,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是在枳实来后,才勉强得到中用。

    “不,不用。”李梓申强撑着身子从耶律茹身边移开,终于找到一棵木桩,堪堪地靠了上去。双手在身上不停地摸索着,没一会儿就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握住胸前的箭杆咬牙用力拔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衣服不断流淌出来,很快就染红了衣襟。李梓申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咬开瓶塞把药粉倒了上去。

    他忍痛把箭杆丢在地上,又在衣服上擦拭了一番,最后才艰难地坐好,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嘴角浮现一抹浅笑。

    “啊!”耶律茹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李梓申你疯了吗?”

    “无妨。”李梓申挣脱开耶律茹的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语气轻快,可额头不断冒出的细汗却泄露了他此刻的虚弱。

    耶律茹不明白怎么这几人是全疯了吗?她有些生气,因为李梓申对自己命的不在意,“怎么会无妨,来人!快把他扶到营帐内,喊医师过来救治。”

    “不必了茹公主,既然说了要让李某自己挺过去,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真在外面过上一晚吗?你知道草原上的夜晚有多快冷吗?”更何况以他这样的身体状态,根本挺不过去。

    她不分由说抓住李梓申,想要叫人直接把他拖进去,“绝对不能任由你胡来!”

    “茹公主!”李梓申突然厉声喝斥,吓得耶律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李梓申迅速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袖管上轻轻擦拭。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主自重。”他淡淡地说道,“生死有命,是何种结果都是李某的命数,不牢公主费心。”

    耶律茹被他的话狠狠噎了回去,半晌愣在原地,很快眼眶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愤愤道:“随你,我不管你!”说完抹着眼睛跑开了,明明他就是自己救回来的,结果居然如此冷漠。

    而在营帐内,枳实坐着抬头看向紧跟着进来的耶律楠,语气不善,“玩了这么久,大王子也该尽兴了吧?”

    耶律楠满不在乎地咋舌,眼中却没有了往日的飒爽,“不高兴了,可不许人帮他的是你呀!”

    枳实闻言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耶律楠,表情更加寒冽。

    耶律楠突然大笑,笑声爽朗而肆意,让人捉摸不透,但又很快戛然而止,目光直逼枳实,“你明明说你不认识他,现在,你还要我继续相信你吗?”

    “呵......”一阵低低的嘲弄声传来,她的声音愈发冰凉,眼底也多了一丝戾气,“我与谁认识或是不认识,与大王子有关系吗?”

    她并不是心疼李梓申,而是对耶律楠的举止感到不爽。她的确对于李梓申的到来感到迷茫,愤怒,可这并不代表有人可以利用自己的这份情绪肆意地操控自己。

    她的反问让耶律楠哑口无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里的烦闷和嫉妒,沉默良久之后,他才缓慢地开口,“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不该让这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是大王子你先意图破坏这份平衡的。”她毫不留情的反击。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因着不同的原因,两人都憋着一股气没说话。

    焦灼的气氛在耶律茹哭着跑进来的那一刻被打破。

    “呜呜呜,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的指责,耶律楠想去拉她,反被一掌拍开,只顾着抹眼泪,眼圈越抹越红。

    耶律楠被呛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连连道歉,“好好好,是我错了好不好,你先快坐下,别哭啊。”

    耶律茹哪里管他,只一遍遍地抱怨,“你们怎么不去救他呢?你们是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吗?”

    “知道,他中箭了。”

    “那你们还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到了晚上他会冻死的。”

    “是是是,你先坐下,先坐下。”

    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耶律茹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愤愤坐下。

    才刚坐下,手腕就被冰凉的手指搭上,“深呼吸,情绪起伏别这么大。”枳实冷着脸,显然是还没消气。

    可耶律茹也是有脾气的,一想到二人方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想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抽噎着。

    耶律楠递给枳实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然后转头,看着脸已经憋的有些红的耶律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轻声问道:“今天吃药了吗?”

    这句话像是触到什么机关,耶律茹的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声音瓮翁的,“吃没吃又有什么意义,又好不了。”说完她觉得心里憋屈的厉害,抬头看向把完脉抽离出去的枳实,“想好的人好不了,身体强健的人却肆意糟蹋着健康,凭什么呀枳娘。”

    耶律茹天生心脏不好,时常会气喘,昏倒,这也是为何大王不许她外出的原因之一。在那之前一直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灵丹妙药把人养起来,可毕竟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补品也耐不过这般折腾。

    好在之后遇到了枳实,对症下药贴了几副药方,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只是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可你若是不吃,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如此在这件事上,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那人来的突然又诡异,贸然将他留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家不会怪你,而会把责任推到大王子的身上,怪他没有管好你。那样的局面,又是你想看到的吗?”

    北狄的王子公主并不少,但这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王被安排了在一个营地中,以便耶律楠对她的管教,照顾。

    正如枳实说的那样,很多时候耶律茹犯错,惩罚是落不到她身上的。

    枳实这话点醒了耶律茹,她呆呆地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北狄与大魏如今斗得水深火热,自己却在这时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贸然带回营地,落人口舌,只会影响阿哥。

    她咬着唇,不吭声,许久后才说,“对不起阿哥,枳娘,是我错了。”

    次日清晨,营帐外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为了看看昨日的赌约谁是赢家。可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人的身影,顿时心知肚明。

    昨夜狂风大作,冷得下人,那人又身上有伤,恐怕是活不了了。可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的一点也找不到呢。

    过了好一会儿,另外三人才姗姗来迟,枳实扫视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

    “人,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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