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苗晓晓终于醒来,她环顾四周,却见一片昏暗,只有不远处亮着一点微弱的烛火,依稀可辨周围一些桌椅的轮廓。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个人,苗晓晓想站起来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绳子绑住了,动弹不得。此时,屋子里的另一人听到了她的动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苗晓晓有些害怕,不住挣扎,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待那人来到她面前时,她却发现,眼前之人并非她白日见到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暴徒,而是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一身黑袍,不过而立的年纪,鬓间却染上了白霜。

    “你是谁?”苗晓晓声音颤抖,艰难地发问。

    “你说,他会来救你吗?”男人不明不白地说话,声音有些低沉。

    “你要做什么?”苗晓晓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满是惊恐。

    “我不对你做什么,我就在这等他。他应该会来吧。”

    江清玄转身,目视前方,盯着虚空,陷入了回忆。

    夜里,陆何是被窗外呼啸的风声吵醒的,他猛然睁开眼,翻身而起,只见睡前被他亲手关上并锁好的窗子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背对着陆何,手中是一把出鞘的长剑,剑身闪着凄厉的寒芒。

    “你是谁?”陆何紧紧盯着眼前人,右手探入衣袖摸上了先前的暗器。

    “陆何?”那人闻声终于转头,脸上是一个诡异的鎏金面具,盖住了整张脸,透出阴森森的鬼气。

    陆何正要接话,一块牌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破空而来,他瞳孔微缩,侧身,两指夹住了那黑色的令牌,与此同时,一张泛黄的纸条也跟着飘悠而落。

    陆何抓住了那落下的纸条,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明日午时,梧桐苑,不见不散。

    ——王九留

    陆何惊愕地抬头,却见刚才还站在窗边的人已然不知所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着令牌还有那纸条,犹豫地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一片静谧,丝毫没有人跑动的声音,就仿佛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人就是他的一个幻觉。

    “王九?”他喃喃自语,想了一会,突然好像明白什么一样,破口大骂,“他有病啊,大半夜吓人,还拿把剑!”

    他越想越气,一脚踢上旁边的凳子,把凳子踢出老远,然后把令牌随手抛到桌上,就坐到床上开始发呆。

    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一团团的黑影,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自八年前那事以后,他的身体也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变化,这只是其一,这几年还好,只是一两个月才出现一次,早几年,他几乎每天都会陷入幻觉,幻觉后就是一团团的黑影,久久地霸占在他视野中央,要废好大功夫才能把它压制下来。

    于是,他又有些怀疑刚才他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毕竟黑影只会出现在幻觉之后,但手中被他揉皱的纸条以及刚才那令牌的实感又让他觉得一切不可能为假,不过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

    “算了,不管了。”他自暴自弃地想,又躺下闭眼,继续睡觉。

    第二天醒来,他还有些昏昏沉沉,黑影消失了,他松了口气,起身,却发现昨夜打开的窗不知何时又被关上了,桌子上摆着一碗粥还有几碟小菜,一壶热茶在汩汩地冒着热气,旁边是他昨夜随手放的令牌。

    “这是?”陆何陷入了沉思。

    “祖宗你醒了啊。”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响起,把陆何吓了一跳。他转身,只见一人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些奇怪的血痕,正是王九,也就是陵州王氏香料的老板。

    “你你……你怎么搞成这样?”陆何惊呼,跑过去,开始假惺惺地关心起朋友。

    “呵!本想给你个惊喜,却没料到你居然又发病,倒是给了我个惊喜。”王九苦大仇深地看着陆何,抓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

    “啊?你的意思是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怎么可能?我这么善良!”

    “善良?陆大公子可真是善良啊,要不是我还有点功夫傍身,今天你就看不到我了,居然下这么狠的手,我不就戴了个面具吗?不就是想吓唬吓唬你吗?你至于对我这么赶尽杀绝吗?”

    王九的眼神很是幽怨,语气却并不没有很责怪他的意味。

    “你的病真得治!不能再拖了!你不是跟那个沈千焕好上了吗?让她找个名医带你治治脑子,不然……”王九叹了口气,“可就后患无穷啊!”

    “我才没跟她好上呢。”陆何默默插嘴,有些心虚,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叫我来林川,又三更半夜来我屋子,这令牌还有那纸条,你什么意思啊?”

    “这说来话长,不着急,午时你就到那梧桐苑等我,我给你细细说来,被你吓得提心吊胆了一夜我要回去好好补个觉,这粥我叫下面的厨子给你弄的,趁热吃了吧,还不谢谢我。”王九用力锤了一下陆何的胸口,生无可恋地看了他几眼,抓起地上的剑还有面具就走了。

    “哦,那真是多谢了。”陆何在他身后大喊,声音听起来很是诚恳,但只有王九知道,这话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他也不在乎,挥了挥手,十分潇洒地推门离开了。

    王九走后,陆何安心地坐下,就着那几碟小菜把粥吃了,直到最后一口落肚,他才终于心满意足,神清气爽,从先前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他在屋内又待了一阵,方才下楼。

    一到楼下他就后悔了,他看到沈千焕正安然自若地坐在大厅中央,慢条斯理地吃着早膳,而她身后站着宁时,一脸正色,手中的飞霜剑直直地对着她。周围围了一圈人,个个表情都很微妙,有沈家的随从、洛崤楼的弟子,还有一些旁的人。没有人说话,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沈千焕的一举一动,沈家的人在等他们家主的反应,洛崤楼的人在看他们楼主的指示,而其他不相干的人则各自心怀鬼胎,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之感。

    陆何犹豫了一阵,很快做出决定,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嗯,对,他不该出现!他转身就要再上楼,可天不遂人愿,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娇嗔,是沈千焕!他内心叫苦不迭,僵硬地转头,只见人群的焦点不知何时已由沈千焕变成了他,所有人都很兴奋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陆何暗暗地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勉强露出一个他自己认为很标准的微笑,向人群中心走去。然而,在众人眼中,陆何俨然一个默默关注全局的人,毕竟,在沈千焕出声前,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到来,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正是高手的风范,不少人暗自佩服,也暗自心惊,不由自主将他与之前的传言对照起来,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甚至于他的笑容都透了丝丝瘆人的气息。

    “发生了何事?”陆何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诡异又尴尬的沉默。

    “宁姑娘说我杀人了,可我才来,哪来的功夫杀人呀?”沈千焕抬头看向陆何,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人虽然不是你动手杀的,但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信物在此,还望沈姑娘能配合我等调查。”

    宁时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她最终还是放下飞霜剑,拿出了信物,是一封信,盖着沈家的印戳。

    “这个,你要作何解释?”宁时问道。

    “信里写着什么?我又没让人杀人放火,不过几句寒暄的客套话,怎么就能定我的罪了?”

    “但这是你与无音楼的信笺,无音楼乃当今江湖上的毒瘤,吴家之事正是他们所为,你与他们有交情,岂不是与江湖公义为敌?”说到后面,宁时的声音居然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失望。

    “那又如何?我跟谁有交情应该跟宁楼主没什么关系吧。”

    “无音楼?”这下震惊的是陆何,他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沈千焕,希望她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给你这封信的想必是你很信任的人,那你为何不想想那人怎么就能拿到这么隐秘的东西呢?他,难道就没有可疑之处吗?”沈千焕站起身,从宁时手中拿过信笺,撕开信封,把纸展开,这才看清里面的内容。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居然还做过这些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么把这东西给你的人是谁呢?”

    “江清玄。”回答的是陆何,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沈千焕旁边,看着信上的字迹,神情复杂。

    宁时偏头看向他,沉静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波澜。

    陆何也偏过头看向她,却见当年那双温润明媚的眼睛已不复往昔,染上了岁月的沧桑,透着几分陌生的冷硬,他自嘲地笑了,从沈千焕手中接过那信纸。

    “所以江清玄是无音楼的人?”陆何像是询问两人又像是自言自语,最后,又笑了,声音带着几分悲哀和痛苦。

    “原来如此啊,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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