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的金阵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一道灼热的白光猛地冲向四方,星复未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倏忽间便被这猛烈的白波卷了进去。

    “上神!”

    “星复上神!”

    地面上迎战的众人感受到这股滚烫的热浪,抬手却望见他们的上神就在这场困局里,灼灼的烈波由半空泼向人山人海的地面,激战中的仙魔战士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惨烈的喊叫,瞬间的惨剧过于耀眼,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极致的锐白竟然盖过了烈阳的华光。

    烧心灼骨的热浪之后,天上掉下了一块又一块冰凌,这些冰凌形状不一,有大有小,落到将士们的身上时行将融成寒水,遮天盖日的白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乌云,黑云不断聚集,雷电杳无踪迹,浇到将士们身上的,反而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是幻魔,幻魔它自爆了!”霄铭惊魂未定,朝着面前的席鹭,洪武二位上神喊道。

    “那星复上神呢?”洪武微微瞪大了眼睛,黢黑的面容上淌着细细密密的雨滴。

    潇潇雨幕之下,血流如注早是难以避免,厮杀的那些魔兽原本便是皮糙肉厚,自是比穿着战甲的仙门将士要耐热得多,只不过它们在短时间内突然经历了大冷大热,状态却远远没有天界的将士稳定,浇到头上的明明是淅淅沥沥的冷雨,而那些高大魁梧的魔兽却肉眼可见变得更为烦躁:心智慢慢紊乱,尽管进攻时依旧迅猛,但在面对敌人时它们就不可避免地缺了些章法;虽说天界的将士战斗力并没有魔军那般强悍,但他们大多还保留着清醒的意志,面对敌人这处处是破绽的进攻,一招致胜也变得更为容易了。

    没过多久,稀稀拉拉的冰雨逐渐停息,层层铺开的乌云也慢慢散去,地面上奋战的将士们等来的却不是扬眉吐气的灿灿金光,而是一道又一道凌厉诡谲的刀光剑影。

    星复身披战甲,面容冷硬,手中的风斫起落无常,招招皆是风起云涌,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从他下颌处一直蔓延到胸前的斑斑血迹,似乎是每出一招,星复的嘴里便又会流出汩汩的鲜血。

    与重伤的星复交战之人同样穿着一袭白衣,白衣表面已被道道剑痕刮得凌乱,裂口之处却没有漏出一丝血来,对战那人显然是一名女子,乌黑的长发全都拢到了一边,手中的动作却是时而飘逸时而空灵,一把纤修的长剑挥得是相当漂亮,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那场爆炸的影响;星复使出的招式虽也是出神入化,但他身负重伤,面临如此繁复的招式,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了。

    幻魔自爆后,星复虽然来不及逃脱,但是在最后一刻启动了护身的封印,尽管如此,那幻魔短时间爆发出了力量过于强大,就算是星复有护身法阵加持,也难免受到这霸道光波的威胁。经脉算是护住了,但体内的五脏六腑禁不住这猛烈的冲击,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让星复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就在这时,浓黑的乌云突然将他包围起来,一道凛冽的剑风直直冲向他的后背,星复费力翻身躲过那道狠烈的罡风,刚刚立足身形时望见的却又是那一道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飘飘白裙带仙风,皎皎佳人凌尘立。

    翦水秋瞳无情波,却执利剑斩旧人。

    “铛”地一声,星复奋力抵住了杜若晴咄咄逼人的千霆,剑身磨砺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飞速流转的灵力排开黑压压的浓云兀自交战,每运一次功,星复的五脏六腑便要疼一次,他咬紧牙关,尽力不让喉间的腥甜喷涌而上,杜若晴的招式变化得越来越快,风斫承受的压力也跟着加大,星复俯身闪过杜若晴先发制人的一掌,抬臂便将这狠辣的一招推移开去,剑身一旋,下一刻这雪白而滴血未染的风斫便要朝杜若晴的胸前砍去。

    剑影交锋,对战双方不遑多让,两双藏了不少心事的眼睛此时此刻终于对了上去,杜若晴的眼神原本像是一潭平静的冷湖,在对上了星复那双深邃的双眼时终于微不可查地掀起了一丝波澜。

    “你......”杜若晴忍不住惊呼,秀丽的眼神飞速地往星复的脸庞扫上一遍,而后又有些陌生地望着他。

    墨蓝的双瞳宛如幽寒的凌冰,湖水般柔和的双眼里却望不到任何温暖的情绪,不知是玄寒的冰悄然间刺伤了他的眼睛,还是星复自己的心本就是这般冰冷,杜若晴突然有些没有把握了。

    苍白的脸庞染红了半边,幽深的双眸影藏在绚烂的剑光之后,星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杜若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分了心,于是她抽身跳出这执着的囹圄,挥剑斩断横在面前的冽冽光波,雷电缠身的千霆剑毫不客气地指向星复毫无防备的胸口,杜若晴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弄不明白星复又要耍什么把戏。

    “在战场上向敌人袒露自己的软肋,这可不应该是上神您的作风。”

    “我累了。”殷红的嘴角慢慢流下一行血,深邃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

    杜若晴也没有再去深究,提剑便朝着毫无防备的星复刺了过去,星复突然笑了起来,这抹破碎而又绚丽的笑是杜若晴从未见过的,有关他的样子。

    距离星复染血的胸口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时,锋利的剑尖就这样岿然不动般悬留在半空,杜若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未施唇彩的薄唇恶狠狠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在试探我。”

    “何来试探一说?”星复云淡风轻地开口。

    “困死在囚笼里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冷艳的声线似有微弱的颤抖,悬而未决的千霆剑就这样一举刺穿了星复本就负伤的胸膛,星复闷哼一声,再也包不住喉间的那股腥甜,大口大口的鲜血就这样如奔淌的热流一般浇到胸前那把通体雪白,雷电加身的长剑之上,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已经拉出了些眉目。

    “唰”地一声,淋了血的利剑在一瞬之间又忽然被抽了出来,杜若晴的眼神有些闪烁,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被汗浸湿的后背猛然感受到一道深沉的视线,杜若晴加快了降落的速度,却在飞越厚厚的云层时突然僵住了身形。

    两道细长的绳索如灵蛇般绞住了杜若晴的四肢,周身的灵力突然停止流转,杜若晴突觉大事不妙,立马运气想要突破这道无形的枷锁。

    阻塞的灵脉没有一丝反应,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真实。

    身体在快速下坠。

    “这是真的捆仙索,你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星复居高临下,面容冰冷,眼底似乎又有点不甘。

    血淋淋的千霆就这样贴在杜若晴纯白的衣裙上,杜若晴苍白的脸颊万分平静,缠缠绕绕的青丝一点点遮住那张素净的面容,敢问是谁能将这样一副仙气飘飘,我见犹怜的模样和那杀人不眨眼的魔界新秀联系在一起呢?

    星复见杜若晴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于是也跟着追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握住杜若晴的右臂,而后二人便以同样的速度双双落地。

    杜若晴再回过头时,星复墨蓝的双瞳已经褪回到深黑。

    天界,檀香殿。

    明亮通达的大殿里,檀香幽淡,诸神静默,为首的帝君端坐高台,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星复上神到!”

    门外的侍从高喊道,殿中的众神纷纷侧首,抬起宽袖便做出了一个拱手。

    玄发白甲的上神步履沉沉,身后跟6着一名姿态倩丽的白衣佳人,这女子身上的血痕已被洗净,只是她的四肢都被捆仙索给束缚住,及腰的长发全部拢到一边。

    “帝君。”星复拱手道。

    “星复神君不必多礼。”华宸伸手示意星复平身,而后又开口道:“诸位神君都辛苦了。”

    “帝君,狮子口一役大获全胜,星复上神功不可没,上神费力保全仙将主力,俘虏魔界主将白战魔,狠狠杀了辞朔的威风!”

    “上神威武!!”

    “上神威武!!!”

    “席鹭神君也不要谦虚了,要不是有席鹭神君你和洪武上神以及诸位副将的保驾护航,大家又怎么能如此意气风发地凯旋啊。”华宸帝君笑了起来,这股喜悦似乎是直达心底,就连他那平日里寒潭一般寂静的双瞳竟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暖意。

    大殿中央的杜若晴只是抬眸望了华宸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冷笑一声。

    “白战魔,你在笑些什么?”华宸不怒反笑,轻轻开口问道。

    “虚伪。”只此二字。

    “大胆白战魔,冒犯帝君可是罪加一等!”一位上神忿忿道。

    “临死之人,就算再怎样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帝君,”星复朝着华宸开口,苍白而俊美的脸庞似乎没有一丝情绪,“白战魔还不能死,她作为魔王护法之一,身上必定掌握了大量情报,贸然将她处死,对我天界不利。”

    “星复神君所言在理,不光是藏在白战魔身上的情报,就连白战魔是如何成为白战魔的,也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华宸的视线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一个凡人,是如何活到今日的,又是如何修炼成魔界的那些法术的。”琉璃般的双眼对准了杜若晴乌黑的头顶。

    “不,你已经死了,但是牛头和马面还没有来找你,对吗?”

    低垂的头又重新抬了起来,秀美的双眸里写满了明目张胆的恨意,星复顿了一下,而后立马开口道:

    “帝君,白战魔她,魂魄完整,四肢灵活,并且受伤之后也会流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死人的。”不过这话说出来后,星复自己也有些怀疑,现在的杜若晴,绝对不会是以凡人的身份存在的。

    “既然如此,神君你有探过她的神息吗?她的神息还会有起伏吗?她没有神息,纵使她有心跳,会流血,也改变不了她是一具摇摇欲坠的傀儡的事实。”

    表征可以伪装,凝聚魂魄的神息却骗不了人,临死之时,人的魂魄会先脱离躯体,神息自然也就慢慢散去,三魂七魄可以在阴曹地府寻回来,但是这一口渺无踪迹的气,散了,就是散了,自此之后不会出现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听了这段话,星复立马望向了杜若晴,只见那身形单薄的俘虏并未回应也未反驳,反倒像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帝君,这白战魔的生死簿肯定被销毁了,不然过了这么久,阴间的差使不可能不会找上来。”青髯上神道。

    “莫非辞朔那魔头竟也和地府的势力有所勾结?!”还是说,辞朔其人真的有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奇能?

    “辞朔与这凡人素不相识,最后竟将她做成了傀儡,要我说,他这次就是朝着星复上神来的!”

    “不论辞朔这一阶段是朝着谁来的,他最后的目标必定是夺取天界,战俘白战魔身份重要,不能和那些等闲之辈关在一起,”

    “把白战魔带到天牢的秘室中,待到审问出结果来了再行处置。”华宸帝君淡淡道。

    “是!”几名侍从领了命。

    而后他又望向星复,琉璃般的双瞳暗藏深意,“星复神君征战沙场,身心交瘁,为我天界立下不少功劳,这几日就先好好休息吧,审问白战魔的事情,便不用神君来操心了。”

    诸神心中亮如明镜,帝君绝不会将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交给他来讯问,三千年之后,人间多少恩恩怨怨早已被洗清,但是这里不是人间,星复和杜若晴的那些故事,至今仍然在天界上下不断流传。时至今日,天上地下没有人敢去捅破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也没有人敢去刻意忽略那层若隐若现,暧昧不清的薄纸。

    “帝君,白战魔与辞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审讯之事,事关重大。”星复的表情有些动摇。

    “本君知道,俘虏的人物是魔界护法,天界对这个人一无所知,”银发如雪,身灿华光,至高无上的天神万分平静地开口,似是在安抚着星复的情绪:

    “所以,关押及审讯白战魔的始末,将由本君亲自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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