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姜云殊抬手挡住昏黄的烛火,眨了眨干涩的眼,看不清影影绰绰的那人的身影。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突然喊了一声宋霖。

    左重明捧着药碗的手一抖,撒出来一些。他放下药碗转身去找帕子擦,掩饰住自己那一瞬的失落。

    “左重明?”姜云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她握了握手腕,摸到了手腕上的铜钱手链,心下稍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左重明把姜云殊扶着坐了起来,在她腰后面塞了一个软枕,又用指腹试了试那盏药的温度,才放心地递到她的嘴边,道,“陈明珠说的大巫今早来看过了,解了赵肖阑身上的蛊毒,你身上的蛊也被引出了。来,张嘴喝药。”

    姜云殊顺从地咽下去,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才见上面的确有个细长的口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揉了揉眉心,本想接过药碗自己喝,奈何左重明执意说她是个病号,非要喂她。她无奈,但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左重明看着姜云殊把黑漆漆的药喝了个精光才放下心来,他有些心疼:“大巫说你体弱不胜衣,身体亏空太厉害,须得好好静养。”

    “无妨。”姜云殊摆了摆手,“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左重明是知道姜云殊因为那个山魈宋霖,以己之力度化千万亡魂后法力大消,几近废人,从那时候起姜云殊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只是却不知道竟到了这种地步。

    “无妨无妨,你日日无妨!”左重明猛地拔高了音调,“你能不能多在乎点儿自己!”

    姜云殊被左重明突如其来的脾气砸地略懵,却还是耐着性子回他:“左重明,你不必这样,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并不会死。”

    “不会死?那其他呢?姜云殊,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左重明攥住姜云殊的手腕,贴近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斥责道,“你失了一感,对不对!”

    “没有。”

    “没有?那这是什么?”左重明掀开姜云殊身上单薄的被子,她的裤脚挽在小腿上,脚腕处绑着厚重的白布条,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了血渍。他现在一闭上眼就是昨日里抱着姜云殊回来,鲜血滴落了一路,他把她放在床上后才发现是她脚踝受伤不轻,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而姜云殊却连眉头都不皱,左重明当时只以为姜云殊晕了才觉不着疼。

    今早大巫收了他们一行人的银子,替赵肖阑解了情蛊之后,就来看姜云殊到底中的什么蛊。

    “是恨蛊。”大巫带着个亦喜亦嗔的面具,带着护甲的手上捧着一个木盒子,她站在姜云殊身边,手中的木盒子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场的裴舟赵肖阑等人禁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木盒子被顶开了一条缝,露出狭长的一对蛇眼。

    “恨蛊?这又是什么?”赵肖阑刚知晓自己中的是情蛊,现在又冒出来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恨蛊。

    大巫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裴舟扯了扯赵肖阑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倒是陈明珠对上许孟音疑惑的眼神,主动解释道:“恨蛊与寻常蛊毒不同,其它蛊药性烈,见效快,恨蛊不同,恨蛊是一种慢性毒药,需得不间断的下个三两年才能见效,幸而你来的及时,看你身上的情况,这恨蛊再有不到半月就发作了。”

    “三两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此次途径苗疆是为了解开半月前水春白给姜云殊下的毒,怎么又变成了什么恨蛊?

    不等姜云殊出声询问,左重明着急忙慌:“那她身上还有其他毒未解吗?”他看着大巫,后者缓慢而又沉重地摇头。

    “所以意思就是水春白那小老头并没有给小云殊下毒?小云殊身上的毒是几年前别人下的,而是还能日日下?”赵肖阑终于搞懂了,他一跺脚,重重叹气。

    裴舟狠狠在他肚子上杵了一肘子,赵肖阑赶紧闭了嘴。

    “无妨,这不是已经解开了吗?”姜云殊有些释然的笑了,听到恨蛊二字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是她没想到水春白竟然没有给她下过半点毒药。

    “那是谁给你日日下毒?是李衍吗?”

    “不会是他。”

    “那是谁?姜云殊,你早知道了对不对!恨蛊?你怎能如此大意?”左重明捏紧了拳头,“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就是想死。”

    “是。”姜云殊不否认,“恨蛊而已,你认为恨蛊能杀了我吗?左重明,我现在是半身之躯,不会这么轻易死了的。”

    “所以你是?”左重明似乎明白了姜云殊的用意,“你是想看着他会不会迷途知返?”

    “不,我只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想杀我。”姜云殊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想杀我。”

    左重明知道是姜云殊与李家的恩怨,所以他不好插手,只是憎恶为何李家那些个人会对自己的恩人出手。

    似乎是知道左重明在想什么,姜云殊说:“纵使有恩情,也是两千年前的事了,做到现在,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算了,随你吧。”左重明把药碗收走,轻轻合上了房门。

    姜云殊一个人呆在屋里,她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伤口,红色的肉裹挟着白色的骨头,只是他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左重明说的对——她失了一感,却不止失了一感。山海神明噎鸣逆转时空所需要的代价怎么可能这么轻?

    她早就知道有人在给她下恨蛊,只是对她半神之躯而言,这并不足以致命,最多削弱她几分罢了,她本想着瞧瞧下毒的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没想到遇到了赵肖阑,加入了非正常管理局,因着寻找山魈宋霖的缘故,竟然找到了她师傅的残魂。

    他们回到七百年前,姜云殊告诉自己,再撑三个月,最多三个月,等找到了师傅,阻止了那场灾难,她就彻底解脱了。

    只是,她对不住宋霖。

    晚上,姜云殊收拾干净,穿了一件深色的衣裳,去了陈明珠所在了小竹楼里。

    “云殊,你怎么来了?”许孟音放下手中的陶盆,里面装着看起来很不错的馅料,“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几天谢谢你们照顾。”

    “哎哟,不用谢不用谢!”陈明珠正挽着袖子和面,“你先坐,咱们今个儿晚上吃包子。”

    “好。”姜云殊很少下厨,也就没有上去帮倒忙,她坐在一边抽出一本书来看,思量着怎么把话说出口。

    “云殊,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许孟音看出了姜云殊的欲言又止,主动问道。

    姜云殊摇了摇头。许孟音也没有再追问。

    不一会儿包子就上笼了,赵肖阑裴舟和左重明闻到香味也陆陆续续来了。赵肖阑一进门就把一袋子钱递给了陈明珠,陈明珠也没有推辞,喜笑颜开的把那袋子钱收紧了口袋。

    “包子好了!”许孟音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小跑过来,陈明珠与赵肖阑起身去接她,左重明则是把姜云殊扶到了桌前。

    “来来来,一人两个大肉包子!”陈明珠招呼着众人,又端上来一盆加了不少肉末的米粥。

    “这包子真不错!”赵肖阑由衷赞叹,两口下去就吃完了一个包子。

    陈明珠笑得眼睛眯着:“慢点吃!别噎着,还多着呢!管饱!”

    “嘚嘞!”赵肖阑咕噜咕噜喝了半碗粥,说,“我倒是很久没瞧见小音这么高兴了,这是不用上学了就轻松多了啊!”

    许孟音干笑一声,戳着自己碗里的包子,把白白胖胖的包子戳出了几个大洞。

    “怎么了这是?”赵肖阑不明所以,连着桌上的其他人也很疑惑,不明白怎么这么一句话是戳到了许孟音什么心思,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小音?”赵肖阑眼睛里蓄了泪光,“你这是怎么了啊?跟赵叔说说?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

    “赵叔,这阵子谢谢你照顾我,我很感激。”许孟音放下了筷子,“在我父母相继离世后,是你们陪着我、照顾着我。”她说完这句话,桌上的气氛瞬间低落,所有人都沉默着,手中的包子再想,也没人等再提起一点兴趣。

    陈明珠察觉到桌上弥漫开来的气氛,笑着站了起来:“这粥还有点夹生呢!我再去厨房热热,你们先聊啊!”说完,陈明珠就端着桌上粥跑进了厨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音。”赵肖阑又不自觉地点上了旱烟。

    “赵叔。”许孟音不敢去直视赵肖阑的眼,“我很感激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您对我而言是我另一个父亲。但是——”她看向姜云殊,“自从我那日出现在非正常事务管理局的时候,你们都知道,我的记忆并没有被完全删除,也可能是我又想起来了。”许孟音耸了耸肩,“后面大家都默认了我是你们中的一份子,我很开心。”

    “但是,赵叔,我想留在这里。”许孟音鼓起勇气看着赵肖阑的眼睛,这个对她而言几乎算是父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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