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峰。

    水渊阁中。

    几名东峰长老坐在上位,中间那个位置被不速之客霸占,也一点还给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长老们交换眼神,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

    “既然都不说,那本尊先说。”坐在主位的千崃仙尊撩了撩袖子,缓缓抬眼,看向那走上前的弟子阮之陵,冷冷道,“管好你们的弟子,别没事找事。”

    他来之前已经让路桦将虞声声被威胁的事情告诉东峰长老了,但对方反应平淡,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千崃,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陵断不会做出威胁同门的事情来,更何况陆望打人之事都是北峰人所说的,与我东峰何……”东峰长老冲阮之陵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躬身,双手抱拳,态度放低,看起来很是无辜:“请仙尊明鉴,弟子只是好心提醒虞师妹莫要同陆望那般来路不明的人走得太近了,不想虞师妹误会,实在是弟子的过错。弟子这就找虞师妹解释清楚。”

    “不用了。”千崃仙尊起身,浅绿色的长衫拖地,随着步子慢慢移动。他身材挺拔,比阮之陵高出半个头,走到他身边时停住脚步。

    白色的发丝掩住他的侧脸,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他抬起手握住阮之陵的肩膀,一点力气都没用,但周身释放的灵压远远超越阮之陵一个普通元婴弟子所能承受的,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你再威胁她一句,我就像这样——捏碎你的元婴。”千崃仙尊半阖着眼,轻飘飘地说完,松开手,负在腰后,走出了水渊阁。

    东峰长老们皆紧皱着眉头,全程不敢搭腔,只等他人消失之后,才前去扶住承受不住而跪地的阮之陵。

    东峰峰主一脸哀愁:“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惹他弟子干什么。”

    千崃仙尊的脾气可以说是整个升云宗都知道的,对人冷漠。古怪得很,不好琢磨。但他平日里沉迷闭关修炼,所以一般不会打交道,产生不了什么矛盾。

    正是因为他一心修炼,又不与人亲近,鲜少管南峰的事情,对自己唯一的弟子路桦也不甚管教。所以当初虞声声拜入他门下时,掌门和众长老也觉得是个好事,至少能避免这个麻烦落入其他长老手下。

    不过,倒是没想到他原来对虞声声如此关怀,平日连南峰都不出的人今日还特意来一趟东峰,就为了给弟子找回场子。

    一个元婴弟子,一个京都首富,如今又多了个和掌门关系匪浅的陆望。据说,此人之前在沈家还冠有天才之称,虽说沈家不待见他,但掌门看样子却是有意要培养他的。

    东峰峰主愤愤地看着阮之陵,眼神流露出不满:“听说那虞声声也突破了?你修炼这么久,始终停留在元婴前期,连那路桦都比不过。难怪人家师尊敢这般到我们东峰来兴师问罪。”

    他不悦地甩了下宽袖,鼻子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成这样的,本尊都不好意思说我有个弟子。”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阮之陵一只腿跪地,双手撑着地面,额头汗水密布,尤其后背爬上一阵后怕留下的寒意,让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有些分不清,心口处的慌乱与疼痛,到底是千崃仙尊的手笔,还是因为师父凉薄的话语。

    他大口呼吸,以缓解方才的灵压带来的重创,压着嗓音回道:“峰主……教训得是。”

    他抬头望去,只瞥见峰主那一抹蓝色的衣角,毫不留恋地离去。

    “之陵,峰主只是对你寄予厚望,你知道他那人说话是这样,别往心里去。”一旁的长老扶着他的肩膀,暖心安慰道。

    阮之陵勾勾唇,却没有一点笑意:“之陵明白。”

    一名弟子匆匆跑进来,对长老们报告:“掌门有令,让诸位长老还有峰主前去主峰诏安大殿议事。”

    长老面露疑惑:“掌门出关了?这么着急,有说是什么事?”

    阮之陵眼皮一跳,眼底划过一丝不安。

    “没具体说,只知道是抓了几只妖,刚拷问完,好像跟魔族有关,其他峰的长老们都已经赶过去了。”

    “好,我们马上过去。”几位长老前去寻刚刚离开的峰主,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之陵,若是不舒服便去歇息。”

    阮之陵颔首,敛去眼里的冷意:“是。”

    -

    声诀阁。

    虞声声嗦了一碗香喷喷的粉,吃饱喝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她毫不吝啬地夸赞起今日的主厨陆望。

    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只是那日冲破地牢应该受那些印记的影响,有些虚弱。但架不住他非要给自己露一手,虞声声自然也不好拒绝这番好意,索性当个乖巧的食客。

    “阿诺呢?她怎么样?”

    一连几日过来都没见到阿诺的身影。

    “她自从那天后山回来后,整个人就奇奇怪怪的,可能是被吓着了,也不怎么说话。不过今天她好多了,出去帮我打听事情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虞声声喝了一口汤,满足地放下碗。

    “那你好点了吗?”

    她仰起头,对上陆望担心的双眼,失笑道,“你看我这饭量不减,不是很明显吗?”

    她往后靠着椅子,思绪拉回到那天后山的一幕幕,顿时又赶紧抖抖身子,不愿回想。

    “不过说起来,确实有点不舒服。”

    她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紧张起来。

    “也不是受伤什么的。”她赶紧解释,“就是当时我用剑捅那只妖兽的时候……我说不上来,虽然我是在保命,可是杀掉它的感觉让我感觉自己在杀人……”

    她张开双手,看着手心,仿佛那里有一把剑,贯穿他人的身体,染上鲜红的血。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她一个本本分分的现代五好青年,即便来到这种世界观价值观都不同的世界,也还是没法一下子就脱离自己的现代人思维,融入进这个打打杀杀乃家常事,甚至理所应当地杀一只妖兽还要叫好的世界。

    虞声声忽然想到,之后她还要为了完成任务,亲手捅陆望一剑。

    杀一只妖兽都已经给她带来足够大的心理阴影了,更何况杀一个人。这个人还在后山救下了阿诺,此刻还同她在这里并肩聊天。

    她顿时觉得这个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怎么下得去手啊……”她长长地吁叹一声,面露难色,不自觉地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陆望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指尖擦过她的拇指。

    “多练练就好了。”他轻声说。

    虞声声正专注地想着那妖兽的事情,没察觉到他说什么。

    “诶,对了。那日我听被你戳瞎眼睛的妖兽说想要我的镯子。莫非就是那天在镇上,我露出了镯子被它盯上的?”

    她还是有些机灵劲在身上,将前后因果穿起来,很快就想明白。

    “难怪你不让我把镯子露出来。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会被妖怪盯上?”

    陆望抿了口茶,清香拂过鼻尖,但他心事重重,无暇顾及。

    “那镯子是上好的天山玉制成,价值连城,看起来并不值钱,但若是遇见懂行的,不论是人还是妖都会眼馋。那妖怪是个贪财的。”

    不懂行本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完这事,她又怅然地看向门口:“话说回来,不止阿诺,我也怪怪的。”

    陆望将她面前的碗端走,换上已经洗干净的葡萄,坐在她边上,修长的手指细致地剥去葡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虞声声颇为自然地接过来,喂进自己嘴里,将心里的苦闷一并说给他听:“还不是那天后山的事。自从那蛇妖差点咬到阿诺后,我总感觉自己像多出一段记忆一样。”

    陆望的手僵住。

    “记忆里阿诺好像是被蛇妖咬中了脖子而死,我抱着她一直在哭,试了好多办法都没救活她。虽然看不太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能看到好多好多血,还有我自己一直在哭。”

    “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怎么会有这种记忆,我根本没经历过啊。”

    作为一个中途被安排进来完成任务的穿书者,她百思不得其解。

    臆想之中的葡萄没有如期到来,虞声声扭头看向陆望。

    他指尖触碰着葡萄,却好像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僵在那里,眼睛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望?”

    她轻轻唤了一声,将他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望敛去眼底的失落,换上淡淡的笑意,又开始剥葡萄皮,“只是一个幻象罢了。你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险境,定是被吓到后产生的幻觉。”

    “这样吗?可是真的好真实,感觉就像发生过一样。”

    “怎么会发生过。你看阿诺,不还是好好的?那些都是假的幻觉。”

    “不是真的。”

    他垂眸,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葡萄炸开爆汁,嘴里的甜滋滋让虞声声也放下心来:“说的也对。”

    刚提到阿诺,院门口便传来她的声音。

    “小姐!”

    阿诺提起裙摆跑进来,身后还跟着王一一。

    “小姐,打听到了!”阿诺激动地喊道,她三两步跑进来,累得大口喘气。

    王一一看到陆望,不禁往旁边挪了几步,离他远一些。

    “怎么样?”

    今日掌门还有长老们都在主峰议事,想来肯定是关于后山妖怪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牵涉她和陆望的事。

    而且到底妖怪们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为何要溜进升云宗,打的什么算盘,都还不知道。

    只是她去后山采药的事被师兄知道后,狠狠教育了她一通,让她这些天除了学堂都不要乱跑。所以只能托阿诺找王一一去一次地牢,探探那些妖怪的口风。

    “我都问清楚了,那狼妖看见我还挺配合的。”阿诺平复下来,一五一十说道,“它们都是受蛇妖指令进的后山,只知道有人专门给它们打开了一点结界,但具体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它们本来很担心会被宗门弟子发现,但是蛇妖给了它们一些丹药,说是能掩盖它们身上的妖气,所以它们才放心进来的。”

    虞声声了然:“难怪没察觉到妖气。”

    竟然做的还挺周密。

    “狼妖说它只是负责给蛇妖找些弟子衣服,让它好化成人形后装扮成门内弟子。但其他妖怪要做些什么,还有蛇妖的目的,它就不知道了。”

    王一一补充,“长老们议事我们没法打听到,但大概能知道是与魔族有关。其他几只妖怪被关在锁妖塔里,我们去不了。”

    听起来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虞声声正露出失望的表情,王一一又说道,“不过,据我所知,这一切应该都是魔族搞的鬼。”

    他从怀里的储物袋中翻出一张画像。

    泛黄的纸上画着一位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他身着玄衣,黑色的面具张着獠牙,显得他周身气质格外肃杀,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紧紧盯着看画之人,狠厉而冷漠。

    “这个就是当年被各大宗门联合绞杀诛灭的魔界之主——”他指了指画中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听闻他当年被诛杀后其实只是身死,魔魂被分作好几半,散落人间。如今魔族已经找齐了多数,只剩下最后一个。”

    王一一收起画卷,目光擦过陆望,看着好奇的虞声声,“那狼妖也说,蛇妖与魔族走得很近,很有可能就是魔族让它来找最后一瓣魔魂,复活魔主。而这魔魂……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升云宗内。魔族如今声势浩大,颇有卷土重来之势,长老们肯定在头疼。”

    虞声声愣住。

    这猜测并非妄言。

    因为据她已知的那点剧情,正是魔族大军攻上升云宗,引发了那场大战。

    男主陆望在此前深受宗门弟子和恶毒女配的折磨,面对魔军的突然侵袭,升云宗众人怀疑他与魔界勾结,当即与他站在反面,要将他与魔军一同绞杀。

    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陆望有口难辩之时,被恶毒女配一剑穿心,推下墟谷深渊,彻底黑化。

    虞声声下意识看向陆望。

    难道大战这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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