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小队的其他人与鬼鲛周旋许久,却在看到麒麟落雷的一幕时,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武器。

    自然界的威压、庞大到毁天灭地的雷遁,这恐怖的破坏力引得鬼鲛一声称赞。

    香燐面色惨白,立即放开感知,宇智波瑠加踪迹全无,佐助的位置在落雷正下方,查克拉微弱但至少有迹可循。

    未等香燐松口气,佐助的查克拉也忽然消失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却仍抑制不住惶恐,内心祈求了无数遍佐助是依靠通灵术逃脱而非死亡。

    神明似乎回应了香燐的祈愿。

    宇智波佐助没有死,而是和瑠加一起被面具男人带回了“晓”组织据点。

    当蛇小队三人在鬼鲛的指引下匆匆赶赴据点时,只看到了宇智波瑠加。

    少女憔悴不堪,抱膝蜷缩在某个房间外,茫然地盯着地面。

    她的猫化作黑豹,对主人的颓唐十分无措,庞大身形将少女护在怀中,似乎想给予她温暖庇护,然而瑠加只是呆呆地坐着,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香燐正要询问佐助的下落,忽听房间内传来谈话声。

    房门未完全闭阖,烛火的光漏入走廊,借着那道缝隙,香燐看到了佐助与面具男人的身影。

    水月和重吾欲推门而入,却被香燐制止。三人在房门前停住脚步,走廊落针可闻,面具男人的声音清晰传来。

    “鼬所做这一切最好的证据,就是你还活着。”

    “同胞、挚友、恋人、双亲,这些都可以舍弃,可唯独深爱的弟弟…也就是你,佐助。”

    “……你比村子更加重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佐助的质问与咆哮戛然而止,房门外蜷缩起来的瑠加猛地闭上了眼睛。

    宇智波斑的声音还在继续,可瑠加却仿佛主动关闭了五感,整个世界堕入深海。

    寂静、黑暗、冰冷。

    她的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曾经的过往。

    她在记忆里看到了宇智波族地在阳光下飞舞细小尘埃的街道,那些牌楼和熟悉的建筑,追逐打闹的孩子,慈祥和蔼的医生,街口卖早点的阿爷阿婆,追逐止水背影的真央,富岳与美琴,牵着佐助的鼬,还有自己的父亲母亲。

    听完宇智波斑的陈述,香燐等人震惊不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明白佐助与瑠加所背负的恨。

    可如今这场酣畅淋漓的复仇却成为了天大的笑话。

    香燐神色悲伤,不禁去看倚在黑豹怀中的瑠加,借着房内的微弱烛火,阴影中少女苍白面容上有一抹晶莹反光。

    瑠加面无表情,眼下有道干涸泪痕。

    香燐恍惚觉得,宇智波瑠加的内在已经悉数化作泪水流淌干净,她的身体只是空壳,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碎裂,再也无法拼合。

    宇智波斑本以为瑠加会去陪伴佐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自己坦白鼬的真相后,少女并未踏足佐助的房间,反而是那个名为香燐的女人在照料。

    此处据点为第三次忍界大战的遗留战场,不知何人通灵兽死后的庞大枯骨茕茕矗立,宇智波斑独自坐在骨架顶端,悠闲地晒着月亮。

    瑠加的脚步于身后停下,挡住了从后方吹来的夜风,斑轻笑着招呼:“一起赏月?”

    “所以…你就是那一夜鼬的帮凶。”

    瑠加的声音极轻,“你说你是宇智波斑……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好啊。”斑似乎心情不错:“知无不言。”

    “竞争初代火影落选后,你因族人不愿意追随离开而感到背叛,于是决定向木叶复仇……经历过战争,和平来之不易,族人想要寻求安定难道也有错么?这便是你憎恨屠杀昔日同胞的理由?”

    “你想得太简单了,从他们决定臣服千手偏安一隅,甘愿沦为木叶的走狗开始,宇智波的悲剧就已注定。”

    这回答冷漠绝情得理所当然,斑望着皎洁的月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果你想为你的父亲讨一个公道,我只能说…我并不为此感到内疚和抱歉,我始终认为这是这浅薄一族应有的结局。即便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促成这一切。”

    瑠加沉默良久,不知是否在思考,风吹动了她飞扬的长发,漆黑的眼睛仰望着月亮,再次开口:“第二个问题,引发宇智波与村子产生嫌隙的九尾入侵,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说过,鼬将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只是怕佐助知道真相——那的确是一场意外。”

    宇智波斑回头,见少女牵起唇角,笑容格外讽刺。

    “不信么?你应该读过宇智波的传承之卷,木叶与宇智波的矛盾并非从九尾入侵开始,而是更早,二代火影千手扉间从未信任过宇智波,他的传承者继承了他的偏见。”

    瑠加并未回应,只继续发问:“最后一个问题…灭族之夜后,族人的眼睛都去了哪里?”

    “说到眼睛,其实宇智波原本拥有与村子一战的实力,那便是拥有最强幻术‘别天神’的宇智波止水,只可惜志村团藏夺走了他的眼睛。”

    斑扶着膝盖,身体放松向后仰,“那一夜我带走了部分眼睛,而剩下的一些,大约在团藏手中吧。”

    “团藏觊觎写轮眼很久了,最初大蛇丸开展的人体实验就有他的支持……这些便是全部,还有问题吗?”

    原来如此。

    在团藏试图围捕绞杀她时,瑠加所见他眼眶中的异常查克拉波动并不是幻觉。

    所有疑问得到了解答,少女不再多言,欲转身离开,却被宇智波斑喊住了脚步。

    “不去看看佐助吗?”

    他语气含笑,如同体贴的长辈,“刚失去了最爱的兄长,他一定备受煎熬吧。”

    瑠加默默攥紧拳头。

    “……即便宇智波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佐助,我也并不认为他死得无辜。”

    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也沙哑低沉:“无论是你、还是鼬……你们都傲慢得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自我感动地高举真理旗帜,理所当然地牺牲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生命。”

    “我的父亲、真央前辈、那些年幼的孩子、甚至不是忍者的宇智波平民何其无辜?”

    “即便如你所言,村子与族人的冲突一触即发,可哪怕明知结局都是死亡,与其不明不白毙命于同族的暗算,我相信宇智波全族宁愿选择浴血抗争到最后一刻。”

    “若是每次遇到两难抉择便要牺牲少数人,那由此换来的和平下只会人人自危。”

    “继承了宇智波的力量,背负着宇智波的命运,却倒戈敌人,挥刀向更弱者……宇智波鼬难道不是叛徒吗?他不值得如今的结局吗?”

    瑠加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盯着男人:“他不是什么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是死于屠杀的族人,是被愚弄的佐助,也是我宇智波瑠加!”

    “你和鼬都是叛徒,我并不信任你……等杀死志村团藏后,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要清算。”

    宇智波斑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笑出声:“好啊,随时恭候——可你如今与佐助一起行动,不听听他的意见吗?”

    瑠加没有回答,而是利落地转身离开。

    目送少女的背影隐于夜色,绝那绿色怪异的身躯缓缓浮现,探出头好奇道:“她没那么好糊弄,会成为我们的阻碍……要不要除掉她。”

    “毕竟旁观者清,鼬也不是为她而死。”

    宇智波斑哼笑:“虽然嘴上强硬,可那孩子的弱点是佐助……只要驯服了佐助,她一个人成不了气候。”

    “说的也是呢……只要佐助站在我们这边,‘晓’便有两双万花筒了。”

    “万花筒太过难得,多一双三勾玉也是助力……宇智波瑠加那么好的眼睛,不为我们所用实在可惜了。”

    宇智波斑缓慢而懒散地站起身,仰望着那轮皎洁明月,语气是前所有未的轻快。

    “鼬死了,‘不能对木叶出手’的限制也就此作废——”

    “开始行动吧。”

    自从与名为宇智波斑的男人交谈后,佐助便陷入了萎靡消沉,目光呆滞,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蛇小队的成员守着他,香燐更是一刻未曾离开。可队友的陪伴并未起效,佐助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众人束手无策,直到房门被瑠加推开。

    走廊的烛火照亮了她的半边身子,另一半隐没于黑暗中,她的神色平静又淡漠,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水月三人悄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道:“你去哪了?佐助如今这幅样子,得让他尽快振作起来。”

    “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他。”

    水月还想说什么,却被重吾按住了肩膀。他挠了挠头,嘟囔一声跟随重吾离开,走廊只剩下了香燐与瑠加二人。

    “我虽然不是宇智波,但听面具男说了那些,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香燐面露不忍,她甚少露出这幅忧虑不定的表情:“去劝劝佐助吧…能开解他的恐怕只有你了。”

    瑠加的手握上门把,就在她轻轻拧动时,却听香燐道:“最初组建‘蛇’的目标是宇智波鼬,如今鼬已死……‘蛇’会解散吗?”

    “……不知道,或许吧。”

    红发女子眼中的光变得黯淡,可那抹失落转瞬即逝,香燐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瑠加又垂眸站了一会儿,轻轻推门而入。

    随着门锁“咔嗒”轻响,入眼便是再简单不过布局——地上铺着被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整个房间由天然岩洞开凿,甚至比蛇窟还要简陋几分。

    借着微弱烛火,瑠加看到了倚在墙边静坐的青年。

    佐助的伤已被好好包扎,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反应,只出神地望着地面。

    少女来到佐助面前蹲下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似乎是瑠加温暖的体温使佐助神志略有回笼,他下意识地回抱住瑠加,将头埋在对方胸前。

    宇智波瑠加的体温是连接过往与现世的桥梁,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的一刻,静止的头脑与死寂的心脏再次充血,缓慢而挣扎地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沉闷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不愿回想那夜的记忆……可从听斑讲述了关于鼬的事,我好像记起来了……”

    依靠着恋人温暖的胸膛,佐助闭上眼睛,眼前浮现他在满是鲜血的街道中追逐着鼬的背影,苦无擦过鼬的额际,护额掉落。

    明明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鼬依然伸手去捡,郑重而仔细地绑好那刻有木叶标志的头巾。

    兄长隐藏在阴影中的脸转向佐助,一道晶莹水光转瞬即逝。

    “那个时候……”

    “他在哭。”

    瑠加没有出声,只安静地聆听,佐助声音疲惫极了:“宇智波斑说的那些……应该是真的。”

    “那就不要忘记我们的恨。”

    少女的声音低而坚定,她忽然伸手撩开佐助散落的刘海,他额心仍留有宇智波鼬临死前点触的痕迹,看着那抹红痕,瑠加唇角微提,却并无笑意,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我都清楚,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些迫害宇智波的刽子手仍活在阳光下、活在以族人尸体筑基的和平中——宇智波鼬已经死了,就此消沉也于事无补。”

    少女忽然去解衣衫,在佐助错愕的视线中,瑠加面色平静地托起他的脸,轻声道:“哭喊也好、放纵也罢,全部发泄出来……”

    “然后重新振作。”

    “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以仇人鲜血祭奠全族亡魂。”

    佐助呆滞而惊讶地仰视着瑠加,她微微扬起下颌,背对着跃动的烛火,周身镀上金色,只可见她悲恸低垂的双眼。

    仿佛是悲悯世人苦难的神明,温暖掌心捧着佐助的脸,给予他爱与垂怜。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宇智波瑠加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还有我。”

    承诺落在耳中,隐约听到某根弦崩断的脆响,仿佛是点燃了寂静沉寂的海,佐助狠狠闭上眼,用力抱紧了她。昏暗的烛光照亮了二人模糊影子,将理智与悲痛抛却脑后,放纵自己无限沉沦。

    似乎只有在此刻,才能不去想那些痛苦的记忆,才能使这疲惫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

    瑠加的肩膀一片湿濡,耳边是青年咬紧牙关死死压抑的急促呼吸,液体源源不断滴落,洒在汗湿的锁骨,滚烫地几乎将她灼伤。

    少女捧住佐助的脸,擦去他通红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你还有我。”

    高热与混沌,不顾一切的宣泄与无声的嘶喊。

    二人鼻尖相抵,在瑠加模糊的视线中,佐助的三勾玉飞速旋转,溶隐于浓郁的黑与红,转而重新凝聚,浮现全然崭新的图腾。

    阴与阳的结合、生与死的轮回。

    鲜红的六芒星——

    万花筒写轮眼。

    初升的朝阳倒映在海面,天地皆是一片血红。

    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无数次碎裂又重聚,雪白泡沫转瞬即逝,不知疲倦,亦不畏粉身碎骨,千万年来都是如此。

    风将海洋的腥味吹至岸上,冰冷的潮气扑面而来。

    瑠加与水月等人默默望着最前方的青年,佐助印有团扇族徽的白色衣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迎着那抹血一般的朝阳,像是燃烧的熊熊之火,几欲燃烬天地间的一切。

    瑠加神色放空地望着广阔无际的海面,却总无法控制地想起小时候。

    在她还没有因为血统疑云而困顿于命运时,年幼的她骑在父亲肩膀,身边是母亲温和的笑容。一家三口常沿着那条贯穿木叶的河道散步,自己抱着信弘的头,母亲则牵着父亲的手。

    那时的夕阳笼罩在波光粼粼的河面,鲜红得如同眼前这片热烈的海。

    “我们已经脱胎换骨,褪去了‘蛇’,从现在开始,这支小队的名称——叫作‘鹰’。”

    “‘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

    “摧毁木叶。”

    涛声阵阵,然而透过嘈杂的海浪声,佐助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瑠加望着他的背影,却忆起他们在前往涡之国的路上,佐助所作的那番承诺。

    ——等一切了结,就回母亲的故乡。

    飞溅的海水落在瑠加面颊,顺着少女苍白的脸缓缓下淌,同眼泪一样咸涩发苦。

    她缓慢地闭上眼睛,内心毫无波澜。

    等一切了结。

    或许直到死亡,这世间的纷扰与仇恨都不会有终结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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