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里数十张食案上摆满了各式菜肴,有蜜汁诱人的红烧肘子、外焦里嫩的炙羊肉、清蒸味鲜的海蟹河虾以及芳香醇厚的葡萄美酒。

    哄闹声喧喧囔囔,衙役们脸上个个挂着笑容,看他们每个人脸上纯真满足的笑容,萧芜心里被他们所感染,这般和谐的氛围,让她有了归属之感,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大理寺的家庭中,成了他们其中一员。

    好些个一起办差的衙役,都与之混熟了,经常私下约着喝酒说笑。他们不会因为她是新人就苛待使唤,反之倾囊相授,告诉他处世之道做人之礼。

    衙役阿东手里拿着蟹腿,嘴角油亮亮地朝萧芜说道:“阿琰,你好福气。”

    萧芜端起碗看他,疑惑:“哪来的福气?”

    “毒蕈案一结,谢卿特意设宴犒劳我们。往年哪有这等好事,今儿是头一遭,你才来大理寺几日,巧就被你赶上了,可不好福气。”

    “说的挺有道理。但是—”萧芜故意停顿打趣他,“你不怕是鸿门宴?”

    “嗐!管他哪门子鸿门宴,先吃好再说!”阿东没心没肺地说,他举杯,“来,阿琰喝酒。”

    萧芜粲然而笑,与之碰杯。

    萧芜对这些个荤腥不甚兴趣,只挑了两碟素菜吃得津津有味,旁桌的阿财看她没吃,便讨好地笑笑道:“阿琰,肘子你怎么不吃啊?”

    “不喜欢吃。”

    “那给我吃吧?”阿财试探性地问问。

    萧芜将一盘肘子端到了阿财的食案上,盘子刚放下,便被案上四个衙役一人一箸瓜分得干净。

    大家看阿财做法成功,纷纷效仿。

    “阿琰羊肉吃吗?”

    “不吃。”

    “那我端走了?”

    “好。”

    “阿琰,吃一个海蟹?”

    “好。”

    “阿琰,讨杯酒。”

    萧芜给他倒上。

    渐渐地萧芜食案边的人越拢越多,几个干脆跟他坐一起吃。片刻工夫,案角骨骸蟹壳堆叠成山,衙役们举起葡萄酒,美滋滋地邀请她碰杯,萧芜爽快地碰了下杯壁,浅尝了口酒。

    众人围桌谈笑,不知何时起,吃着吃着却兴致大发玩起了藏钩令......

    萧芜被衙役们围成飓风之眼,她双手握成拳从背后伸出来,对面阿财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手背看,心里揣摩过后,指着她右手。萧芜看了阿财一眼,缓缓摊开手,手心空空如也,随之展开另一只手,手心放有一枚铜板。

    衙役们纷纷起哄,叫他喝酒,阿财愿赌服输灌下一杯后离开座位。

    “还有谁来挑战?”

    年少时,萧芜与阿琰常玩此游戏,今日和大理寺衙役们再行藏钩令,竟找寻到了童年的欢愉。

    身旁衙役几乎都玩过一轮,酒喝了不少,可一次也没赢过,现下皆犹豫不决。

    “我来。”魏明音调洪亮。

    萧芜与众人回头看去。

    魏明和付诀款款而来。

    身后那抹孤傲俊冷的高挑身影愈渐清晰。戴莲花银冠;着青褐暗花云锦长袍;束金玉腰带;穿墨黑长靴。腰肢纤细,肩宽腿长,容颜旷世无匹,星眸宛如寒霜。

    衙役们看到谢修行出现,敛了性子,不敢张扬,更有甚者直接收回笑容,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魏明穿过人群,坐到萧芜对面,“藏钩令吗?我喜欢。”

    萧芜手背向后,不小心碰到了衙役的腿,她回眸道歉:“对不起。”

    却是谢修行抱臂站于她身后,气势像高山压下,身影将她罩在黑暗里。

    她抬头对上他清冷的双眸,如临深渊,幽邃而不可测。

    萧芜缩回手朝腰间紧贴,生怕再挨着。

    几下交换,将铜板置于右手心。

    魏明手撑下颌,思考片时,点了点萧芜的右手背。

    萧芜摊开了右手,铜板亮于眼前。

    衙役激动地拍掌欢呼,这下终于逮到让萧芜喝酒的机会,四下皆盯着萧芜,异口同声:“喝酒!喝酒!喝酒!”

    待他们脑子反应过来,身后还站了个谢修行时,立时噤声。

    萧芜闷下酒,回头看向谢修行,问道:“谢卿要不要玩一局?”

    谢修行略微摇头,拒之,“我还有律法编修,你们继续。”

    说罢,转身离开。

    “老谢,编修不急于一时,何况今日休沐,难得跟兄弟们一起松快松快!你勿要扰人兴致。”魏明说道。

    谢修行顿步,有所犹豫。

    阿财发出邀请:“谢卿定觉得藏钩令无趣,不如趁着人多,大伙儿玩击鼓传花怎样?”

    “好主意!”

    “击鼓传花有意思!”

    衙役们应和。

    “那就移步中院,地旷。”谢修行道。

    第一次见谢卿这般平易近人,衙役们劲头十足,三五一群哄闹着跑出去,找鼓的找鼓,拿签的拿签,各自分工,井然有序。

    萧芜轻声笑了笑。

    看出孤僻的他其实也想融入大家,奈何性格使然。

    银杏树下,十数人盘腿坐在地面,围成一个圈。圈后有位衙役背对众人,以红纱蒙眼,持槌击鼓。远处石桌上置了壶酒和一个纸签筒,旁边候着一人随时倒酒递签。

    谢修行手捧彩球,随着鼓声响起,将彩球传到萧芜手中,萧芜接过球传给左侧衙役。

    几人轮番接球后,鼓声愈加急促,众人传球越来越快速,似烫手山芋忙不迭地扔向他人,当彩球又重回谢修行手中时,鼓声戛然而止。

    兄弟们拍手起哄,谢修行眼神懵懂望着彩球茫然失措,衙役阿东将一杯酒递向谢修行,他这才知道球落手中需罚酒,饮下酒后本以为安然无事,将彩球传给萧芜,哪知对面的魏明开口道:“老谢,酒喝完了还得展示才艺呢?”

    “我不会才艺。”谢修行羞愧至极。

    “那便抽签。”

    衙役阿东拿来签筒,谢修行随意抽出一根,将卷起的纸签摊开,读出内容:“龙须酥斗试。”

    他不曾玩过游戏,故不熟悉门道。

    但在座的衙役们熟络得很,一听见名字便知道玩法,有人手快已经拿来了两根龙须酥,有的人在解释,而有的人则在努力听懂规则,比如谢修行。

    他极其用心的在听魏明讲述玩法。所谓龙须酥斗试,就是抽签者与正对面的人比试,两人分别与左侧之人同吃一根龙须酥,谁剩下的龙须酥短则获胜。

    若抽签者获胜则免罚,若是对手获胜,则加罚一杯酒,再由胜者指派任务。不得拒之,完不成,罚酒三杯。

    萧芜还是第一次见谢修行懵懂糊涂,着实有趣。

    阿财说:“斗试由谢卿和阿琰对上魏少卿和付大人。”

    萧芜看热闹的明朗心情一下子被乌云倾覆,“有我的事?”

    她其实亦不甚懂规则。

    阿财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对着萧芜打趣:“谁让你坐谢卿左边,自然逃不掉。”

    萧芜跟着谢修行起身,阿东给谢修行一根十寸长的龙须酥,复又给了魏明一根,他说:“四位大人准备好了吗?”

    谢修行以齿衔住,缓缓低下头。

    微张的唇瓣,魅惑勾人的眼神,皆在不经意间撩动着萧芜小鹿乱撞的心尖。

    她脑袋嗡鸣不止,俨然停止思考,熟透的脸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浅浅含着龙须酥的另一端,酥甜之感让她仿佛闻到了春日花香。

    付诀极嫌弃地看着魏明,魏明扬起下颌示意他。

    付诀深深叹了口气,咬了上去。

    阿东看四人蓄势待发,便敲鼓一声。

    萧芜望着谢修行唇舌若隐若现,似引鱼上钩的诱饵,危险与饵香并存,步步向她逼近。

    不想他输,萧芜试图加快动作,同时又羞于唇与唇的靠近。

    一寸间,他们四目相对,萧芜感受到了谢修行温热的鼻息,他星眸迷离,唇瓣张合,快要相碰时,萧芜害怕地闭上双眼,倒吸凉气。

    付诀只想赶紧结束游戏,顷刻间,一根龙须酥见了底。

    鼓声再次响起,萧芜才敢睁开双眼,再次对上双眸,她丹唇离开龙须酥。

    谢修行羽睫掀起,捏起末端,齿唇相合咬断龙须酥。

    魏明揉了揉吃痛的嘴角,不满吐槽:“付诀你是狗吗?”

    付诀摊开手掌展现碎末,然而,谢修行手心残留一寸。胜负显然。

    输了自然要惩罚,魏明说:“老谢你舞剑一绝,不如给弟兄们开眼吧。”

    由于龙须酥斗试输给了魏明,谢修行不予拒绝,只好拿出剑。

    萧芜眼眸期许,亦想见识他此绝之处。

    雷纹剑出鞘,鹤唳长空,墨黑海珠剑穗在谢修行挥舞之下飘逸灵动。

    穿、云、撩、刺等招式行云流水,旋转踢腿间剑气凛冽,地上落叶凌空而起,光影错落,剑尖残影划过,断叶漫天飘零。

    他眼中杀气腾腾,弓步有力,腾跃翻身,时而快捷忽而慢缓,刚柔并济,收放自如。

    仙风道骨之身形,潇洒不羁之剑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谢修行转身抬腿踢出悬空剑花,随即于飞速旋转的剑花中精准握住剑柄,稳稳立剑。

    众人目光惊羡崇拜,赞佩不已。

    “谢卿武威!”

    谢修行收剑坐回原位。

    “谢卿方才舞的是道教的玄星剑法。”萧芜看向他,不可置信道:“你是修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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