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婉回到凝晖堂,许久不曾说话,绿珠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告诉了她,“夫人,镇国公家的二公子要走了。”

    言婉这才回过神来,反问道:“走?往哪里走?”

    绿珠道:“皇后案一出,二公子便被撤了中尉一职,他马上要去西北戍边了,就是这两天的事。”

    言婉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去西北戍边?莫不是陛下的旨意?”

    绿珠叹了一口气,道:“是韩二公子自己的意思。坊间都说,那是因为二公子的中尉一职被裁撤了,二公子心中不忿,一气之下才自请去西北戍边的。”

    言婉道:“韩二哥并不是那样意气用事的人。”

    红玉在一旁道:“二公子少年得志,先帝在的时候是羽林郎将军,陛下登基之后,又成了中尉。如今却因为那一位的死,无辜被牵连裁了职,或许心中一时不忿也是有可能的。”

    绿珠也道:“或许还真是如此呢。”绿珠一向老成,心思也比红玉更深,之所以这样说,那还是因为自幼长在安国公府,对这些公子小姐了解极深。就像自家小姐,面上虽是谦和有礼,其实最是自负。但凡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公子小姐,又有几个是没有脾气的。

    “哎,”言婉叹了一口气,“那明日随我去送一送韩二哥吧。”

    第二日,言婉一大早便去龙首塬上送韩重。

    这是自那日南园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言、韩两家是世交,他们俩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感情十分深厚,情同手足。从前,言婉同皇帝的婚事作罢之后,两家也不是没有动过把他俩配到一起的心思。

    如今再见,一个虽然无罪释放,却被人指指点点;一个也是撤职,马上要远赴西北戍边。

    两个人都唏嘘不已。

    言婉问道:“二哥,你这一走,要多久才能回来?”

    韩重道:“我也不知道。”

    “若想去军中历练,京师大营也是可以的。为何,一定要去那苦寒的西北?”

    韩重望着西北方的天空,仿佛已经看见了那片广袤无垠的土地,“西北好呀,西北的风沙虽然大,但却可以磨练人的意志,养出的都是铁骨铮铮、敢爱敢恨的好儿女。我早就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了。”

    “那你是非走不可了?”

    韩重笑道:“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言婉蹙眉,“他们都说你是赌气才去了西北,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意气用事的人,但你也绝不是那种看重虚名的人。”

    韩重眼里有挣扎之色,心底一阵激烈交锋之后,到底隐忍了过去,只道:“小七,我们七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你应当了解我的。我从来就不适合朝堂这个复杂的大染缸,还是沙场更适合我,简单,畅快。小七,你珍重!”

    “驾!”韩重策马远去。

    依稀间,言婉听见风中有清越的银铃声,仿佛谁家女儿系在头上的铃铛,那样清越动听。

    “二哥,你保重!”

    第二日清晨,言婉还在深闺之中,就听见绿珠和红玉来说京畿军和西北军换防一事。即便沉稳如绿珠,说起此事来,眼角眉梢间亦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也怪不得她们,毕竟自有胤一代,二百多年来,这京畿军一直是韩家人在掌控。这京畿军拱卫帝都长安,而其最高领导中尉一职不可谓不位高权重,自然是众人瞩目。韩重在中尉的任上,却死了一个皇后,还是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这皇后没有请旁人,专门请了他韩重去护驾,居然还死了。所以,韩重只是被撤了职,又去西北军任职,的确可以算得上从轻处理了。若他并非韩家嫡子,恐怕早就被处死一百回了。

    是以,当韩重被撤职的时候,韩家人虽不满,却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皇帝新任命了一个非韩家子弟的人去中尉一职上时,韩家人也没反对。

    红玉叽叽喳喳地说:“夫人,听说这新上任的中尉是尉迟夫人娘家的大哥。”

    绿珠道:“这尉迟夫人现在可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了。陛下如此抬举她娘家人,倒也合情合理。”

    言婉一壁随意拨弄着首饰盒中的翡翠耳环,一壁道:“尉迟家虽说不比韩家,但也是武将出身。尉迟家的大公子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他来任这中尉,倒也可以护得一城百姓的安全。”

    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言婉猛地住手,偏头问道:“你们说,这尉迟夫人在后宫中可算得宠?”

    见两个人支支吾吾,面有难色,言婉恍然大悟,她们是因为避讳元后不好开口,可既然谈到宫人得宠一事就不可能绕得过元后。言婉淡淡道:“但说无妨,不必忌讳。”

    绿珠和红玉相视一眼,红玉这才说,“奴婢以为,尉迟夫人不算得宠,还不如苏贵人得宠呢。”

    “哦?”言婉又看向绿珠,“你觉得了?”

    绿珠却轻轻摇头,“奴婢以为,尉迟夫人算得上后宫中得宠的女子。”

    “何以见得?”

    绿珠斟酌着开口,“陛下对元后,那是百年难遇的殊宠,既然是殊宠,自然就不是哪一位妃子娘娘都可以得到的,否则也不能称之为殊宠了。因为有元后在前,世人难免以此为标准去评判一位后妃受宠与否,但是,世人却忘记了,陛下原本是冷淡薄情之人。所以,自元后仙逝,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应当是苏贵人,次之尉迟夫人,听说有一位在东宫时期就侍奉陛下的季才人也颇为受宠,除此之外就是崔、虞二嫔了。”

    言婉轻轻点头,又问:“绿珠,那依你之见,陛下到底是因为宠爱尉迟夫人才抬举她娘家了,还是因为看重她娘家才宠爱尉迟夫人了?”

    “这……”绿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言婉秀眉微蹙,“我虽同咱们这位主子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如今却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元后出事,韩二哥请辞,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愿,也都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可是,紧接着,父亲乞骸骨,兄长左迁大将军,尉迟夫人的兄长迁升中尉一职,一桩连着一桩,总像是事先就安排布置好了的。否则,也太巧合了。”

    言婉突然抬起头来,“我总觉得这次韩二哥赴西北军,尉迟中尉掌管京畿军不那么简单。多少年了,自太祖开国以来,这中尉一职除了韩家人,还从没有别姓的人,这京畿军更是一直被韩家人牢牢掌控在手里,说京畿军就是韩家军也不为过。”

    红玉道:“这西北可是咱们大胤朝在西北边上的门户,西北军也是顶要紧的呢。让韩二公子去西北军戍边,不也是陛下器重。”

    言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跳得她一阵心烦意乱,绿珠红玉见状,赶紧帮她轻轻揉按太阳穴。

    绿珠忙道:“小姐,切莫忧思太过,这府中之事还要您操心呢,这天下大事就留给男人们去操心吧。”

    “小姐,孙大哥昨儿才去其华阁看过侯爷,情况可不大好呢。”绿珠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言婉的反应。

    言婉蹙眉,“侯爷他怎么呢?”

    红玉道:“侯爷成日里就知道喝酒,仿佛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在那酒坛子里,谁劝也不听。孙大哥说了,侯爷原本就心中郁结,再这么成日里喝酒,长此以往,身子迟早会垮掉。”

    言婉自嘲地笑道:“我又能怎么办?你们几时见过,他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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