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才下过雨，夜色渐浓，窗外又蒙了雨雾。
沉闷雷声滚入耳中，混着雨打玻璃的清脆底噪，神奇地捋平了心绪，纪渺伏在浴池边，橙黄的香薰烛光融进昏暗灯影，她注视着窗面水纹模糊的色块。
京城的冬寒意料峭，多数的晴日里，间或有几天阴着。
备婚的那几天，久违地飘了场雪。
街角湿泞，各色灯光在地面倒出虚化过的影子。初雪轻盈似柳絮，只稍落下片刻，便化得无影无踪。
婚纱穿起来太有重量，拖尾在身后摆开，纪渺站在镜前，裙摆璀璨，熠熠生辉。
“很漂亮，”裴序然问她：“喜欢吗？”
通过半环的拱形镜，视线相接。
男人身型笔挺，光照得他五官立体，清疏眉眼尽显矜贵，深邃目光笼在她身上。
纪渺莫名觉得这一幕很像是梦里的场景。
虚幻的，飘渺的，伸手捉不及，指尖了无痕。
雪飘到后半夜，她气息虚薄，竭力撑开眼，窗户上也是这样的朦胧水痕。室内温热凝成雾气，严丝合缝地与玻璃贴合在一起，像处理过高斯模糊的画布。
绞紧的手指被掰开，热到发烫的肌肤触到了一丝凉意。
纪渺背过手去看。
“是婚戒吗？”
“是。”
“为什么不等婚礼再戴？”
裴序然哑声道：“没有那么多规矩，做好了就先戴着。”
雪落得愈加稠密，北风和缓，外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多出的戒指有些硌手，她难耐地抓了把空气，“……我明天要见人的，裴先生。”
“所以呢？”
纪渺偏过头，直直撞上他漆黑的一双眼，坦荡的欲念不加掩藏，在暧昧的憧憧光影里像极了反光的利刃，心尖跟着狠狠地抖了两下，随即又错开了眼。
裴序然由不得她闪躲，虎口卡上去，扳过她的脸。
“怎么不看我？”
短暂的静默。
热意翻涌得更加厉害，纪渺攀上他的肩，“……喜欢你，所以不敢看。”
裴序然对这个答案未置可否，他意兴正浓，正是情绪好的高峰值，总爱似是而非地顺着纪渺，不管她是要指鹿为马还是要颠倒黑白。
“听说你的烂桃花还在纠缠，他知道你已婚了吗？”
是乔朗。
纪渺身边桃花不少，她是温柔挂的长相，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容易亲近，因此有过许多追求者，但死皮赖脸的烂桃花只乔朗一个。
“已经处理好了，”她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提及倒胃口的人，“我们不是隐婚，当然会被知道。”
裴序然很浅地笑了一下，面上却淡漠，“隐婚还怎么借着我的名字在外面做事？”
明明他也见色起意并不走心，她借借他的威风又如何？
纪渺本就有所图，凡事讲究利益最大化，她也没有上来就演非他不嫁的戏码呀。如果非要计较谁获的利更多，这桩合作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水声止歇，她缩在被窝里困倦不已，裴序然将她搂进怀抱，压得她不堪烦扰地皱了皱眉。
“再丑的女婿也有见爸妈的一天。”
“……我爸认不出人的，见了也白见，还是等他好些再说吧。”
纪家那些人就没必要见了，裴序然也不是好脾气到坐下任由观摩的角色，显然他也没打算见这些闲杂人等。
磁沉嗓音又道：“妈妈呢？”
纪渺在黑暗里睁开眼，顿了会儿，才轻声道：“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沈知宜葬在纪家祖宅的后山。
不，是池婉竹葬在那里。
纪渺在十九岁那年去过港城，寻着相关报道里的只言片语，找到了“池婉竹”的墓碑。
九月末的风仍热度不减，吹卷了石碑前鲜花的茎叶，不少卡片躺在其中，是粉丝写下的生日祝福语。
字字饱满，情真意切。
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座空墓。
多年违拗心意的幽居生活使得妈妈罹患抑郁症，长年服药，停了又吃。哥哥离世后她病况加重，忧思过度，总是坐在二楼窗台往远处看，看天边飞鸟，看烧红的落日，看雨幕里刷新过的世界，化不开的忧容如山雨欲来前的深厚积云。
池婉竹实在漂亮，漂亮到走在街上被星探挖去演了戏，出道即爆火。即便忧郁缠身，气质仍不可方物。
她分明想出去，可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告诉纪渺，妈妈精神不稳定，为了安全考虑才会选择让她待在家里。
妈妈从不歇斯底里地反驳，只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又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渺渺有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人的嘴巴有时候很狡猾，删掉某个片段就能轻易改变因果，你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用这里判断。”
池婉竹点了点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耳朵。
“而不是依赖这里听来的话认识整个世界，妈妈很好。妈妈很爱你，你是妈妈的珍宝。”
在这样处处诡谲的家庭里生活，即便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年幼的纪渺又要如何识破呢？
等她长到足够理解的年龄，一切皆已无可挽回。
雾气氤氲，纪渺掬起一捧水，水珠从指缝淅淅滴落，只一片艳红的玫瑰花瓣停留在了掌心。
她依稀听见有脚步声。
玻璃杯中的红酒轻轻晃了几下。
“怎么在喝酒？”
“嗯？”
也不是第一天看到她喝酒呀。
拢起浴袍，满池玫瑰随波微漾，惊起哗哗水声。纪渺脚下聚起透亮的水渍，随手掖起腰间系带，赤足走了两步迎过去，缓缓将杯沿抵上了裴序然的唇。
“小酌怡情，很甜的，要尝尝吗？”
衣服上晕开明显的水痕，潮湿的触感从肩膀传来，裴序然视线压下去扫了眼酒杯，从她手中夺过来，搁到了旁边台子上。
“中午不是还在难受？”
“啊……”
尾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纪渺莞尔：“你有晕过车吗？真的难受到想吐的程度，吐完后反而会好很多。又不是肠胃不舒服，喝一点没什么关系呀。成年人了，难不难受自己还不知道吗？”
“是吗？你真的知道？”裴序然说：“知道难受路上还不吭声，是找不到地方停车让你缓一缓吗？嘴张不开，但忍耐力一流，没见过这么为他人着想而选择憋屈自己的。”
纪渺哑然。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情况允许的话谁想委屈自己呀，我要真每次都说，你就知道烦了。”
“纪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
好严肃的语气。
纪渺呆滞住，反思了下自己方才的举动。
“嗯……骚扰？”
不至于吧？
只是摸了他的肩膀而已。
肩膀也是违禁地带了吗？裴总规矩真多。
裴序然被她的荒唐回答气笑，“想什么呢？这么高看自己，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了吗？”
她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这俩字？
“预设负面情况，顺便捎带个人的恶意揣测，这叫污蔑。”
纪渺卡壳几秒，仰头和裴序然对视，厘清了对话，随后笑倒在他怀里。
她锁骨处水光细亮，清淡的玫瑰香萦绕在鼻尖，裴序然眼眸稍暗，掌着腰迫过去，把纪渺的笑音堵在了唇间。
可惜纪渺不解风情，得了喘息的间隙，别开脸煞风景地说：“头好晕。”
裴序然盯着她的眼，“喝酒的时候你不晕？”
纪渺无辜道：“喝了几口才晕的。”
有理有据。
裴序然拽着她松松垮垮的浴袍腰带，拉紧，三两下打成结，“少装，赶紧擦干去睡觉。”
纪渺反而挂他身上不肯走了。
“裴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张扬明艳，妩媚妖娆，小意温柔？”
“不用试探，”裴序然撩起眼帘，“少往奇怪的方向钻研，你这样就很好。”
纪渺有被愉悦到，“你应该去开课程，专门教人怎么用花言巧语哄另一半。”
“我能有这样的成就，与小纪老师的悉心栽培脱不开干系。”
“嘴甜是我的优点呀，”纪渺勾唇问：“你不是很喜欢吗？裴哥？老公？”
亲手系上的带子又亲手挑开，裴序然摩挲着掌下细腰，笑得漫不经意，“想撩拨我就明说，欲拒还迎有什么好？”
他指尖温热，拨开云层，去探一盏被雨水泡发的月亮。
这场阵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
第三天晴光重现，航班复飞，纪渺成功在机场接到了纪窈窈。
“我就在航站楼呀，你取完行李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纪窈窈握着手机努力搜寻，很快举起手朝纪渺摇了摇。她穿了件浅蓝色的蛋糕裙，扑进怀里的时候裙角微扬，笑起来梨涡甜美。
“祖国的空气！还是回家好呀！回家有人接我呜呜，还是小姑最好了。”
纪渺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玩得尽兴吗？”
“尽兴，开心，”纪窈窈挽着她的胳膊，用脑袋蹭蹭，习惯性地撒娇道：“你要是工作不忙能跟我一起去就好啦。”
徐书砚推着行李箱慢慢走近，纪渺微微笑了下，点头示意。
“徐先生要一起回去吃个饭吗？”
“不了，今日就不叨扰了，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
徐书砚神色从容，仿佛先前支票的事从未发生过。
纪渺也没虚情假意地跟他客套。
司机接过了纪窈窈的行李箱，小情侣分别前还要耳语两句，依依不舍的模样实在可爱，纪渺在旁边环臂欣赏，直到纪窈窈脸红耳热地冲过来，推着她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被陌生人看见还没什么，但纪渺不一样，她是长辈加半个姐姐，纪窈窈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们快回去吧，飞机餐一点也不好吃，我要饿扁了，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纪渺被她逗笑。
从机场到云顶又是不短的车程，纪渺吸取了前两日幽闭恐惧发作的教训，提前吃了药，一上车就昏昏欲睡，几乎是睡着来又睡着回的。
脑袋发沉，她喝了杯水，坐着缓了会儿，才感觉灰蒙蒙的雾感被剥离，意识清明起来。
纪渺开口接上话：“要不是徐书砚年假就这么长，你是不是还想再多玩几天呀？”
“是有点没玩够啦。”
纪窈窈已经洗手吃上了新鲜出炉的烤鸭，心满意足道：“我复盘了一下这次的行程，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去的地方太多，但书砚又只有这几天假期，时间安排上还是有些赶了。”
“嗯，那之前提到的，出国读研的事考虑得怎么样？”纪渺说：“去英国的话，闲暇时间去欧洲其他地方都还算方便，或者你想去哪所学校，我们再了解看看。”
“再让我犹豫一下嘛，我高考完是这么说了啦，但上了大学之后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九月开学才大三，这两个月再让我想一想吧。”
纪窈窈顿了下，又说：“不过异国恋分开两三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要慎重考虑一下，回头也问问他的想法。”
纪渺弯了下唇，没再追着问。
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可供讨论的情形可太多了。异国恋会不会直接导致分手？时差、距离都是将要面临的问题，而且徐书砚今年已经二十五，他会不会面临家庭的催婚压力？两人会不会因此产生分歧？或者说他们现阶段感情甚笃，准备出国前就把婚事定下来？
又或者，窈窈放弃出国读书这条路？
纪窈窈自己都没拿定主意，纪渺暂时不准备插太多话。
她垂眼轻笑，“你们要记得做好措施。”
“咳咳，”纪窈窈差点噎住，脸色腾地爆红，嗔怪地瞪了纪渺两眼，“哎呀小姑你说什么呀！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我不是要调侃你呀。”
纪渺语气如常，不见半分揶揄之色，伸手替她顺了顺气，“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纪窈窈赶忙喝了几口加冰果汁冷静下来，羞得眼睛都不敢抬。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就放心吧。”
沉闷雷声滚入耳中，混着雨打玻璃的清脆底噪，神奇地捋平了心绪，纪渺伏在浴池边，橙黄的香薰烛光融进昏暗灯影，她注视着窗面水纹模糊的色块。
京城的冬寒意料峭，多数的晴日里，间或有几天阴着。
备婚的那几天，久违地飘了场雪。
街角湿泞，各色灯光在地面倒出虚化过的影子。初雪轻盈似柳絮，只稍落下片刻，便化得无影无踪。
婚纱穿起来太有重量，拖尾在身后摆开，纪渺站在镜前，裙摆璀璨，熠熠生辉。
“很漂亮，”裴序然问她：“喜欢吗？”
通过半环的拱形镜，视线相接。
男人身型笔挺，光照得他五官立体，清疏眉眼尽显矜贵，深邃目光笼在她身上。
纪渺莫名觉得这一幕很像是梦里的场景。
虚幻的，飘渺的，伸手捉不及，指尖了无痕。
雪飘到后半夜，她气息虚薄，竭力撑开眼，窗户上也是这样的朦胧水痕。室内温热凝成雾气，严丝合缝地与玻璃贴合在一起，像处理过高斯模糊的画布。
绞紧的手指被掰开，热到发烫的肌肤触到了一丝凉意。
纪渺背过手去看。
“是婚戒吗？”
“是。”
“为什么不等婚礼再戴？”
裴序然哑声道：“没有那么多规矩，做好了就先戴着。”
雪落得愈加稠密，北风和缓，外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多出的戒指有些硌手，她难耐地抓了把空气，“……我明天要见人的，裴先生。”
“所以呢？”
纪渺偏过头，直直撞上他漆黑的一双眼，坦荡的欲念不加掩藏，在暧昧的憧憧光影里像极了反光的利刃，心尖跟着狠狠地抖了两下，随即又错开了眼。
裴序然由不得她闪躲，虎口卡上去，扳过她的脸。
“怎么不看我？”
短暂的静默。
热意翻涌得更加厉害，纪渺攀上他的肩，“……喜欢你，所以不敢看。”
裴序然对这个答案未置可否，他意兴正浓，正是情绪好的高峰值，总爱似是而非地顺着纪渺，不管她是要指鹿为马还是要颠倒黑白。
“听说你的烂桃花还在纠缠，他知道你已婚了吗？”
是乔朗。
纪渺身边桃花不少，她是温柔挂的长相，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容易亲近，因此有过许多追求者，但死皮赖脸的烂桃花只乔朗一个。
“已经处理好了，”她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提及倒胃口的人，“我们不是隐婚，当然会被知道。”
裴序然很浅地笑了一下，面上却淡漠，“隐婚还怎么借着我的名字在外面做事？”
明明他也见色起意并不走心，她借借他的威风又如何？
纪渺本就有所图，凡事讲究利益最大化，她也没有上来就演非他不嫁的戏码呀。如果非要计较谁获的利更多，这桩合作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水声止歇，她缩在被窝里困倦不已，裴序然将她搂进怀抱，压得她不堪烦扰地皱了皱眉。
“再丑的女婿也有见爸妈的一天。”
“……我爸认不出人的，见了也白见，还是等他好些再说吧。”
纪家那些人就没必要见了，裴序然也不是好脾气到坐下任由观摩的角色，显然他也没打算见这些闲杂人等。
磁沉嗓音又道：“妈妈呢？”
纪渺在黑暗里睁开眼，顿了会儿，才轻声道：“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沈知宜葬在纪家祖宅的后山。
不，是池婉竹葬在那里。
纪渺在十九岁那年去过港城，寻着相关报道里的只言片语，找到了“池婉竹”的墓碑。
九月末的风仍热度不减，吹卷了石碑前鲜花的茎叶，不少卡片躺在其中，是粉丝写下的生日祝福语。
字字饱满，情真意切。
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座空墓。
多年违拗心意的幽居生活使得妈妈罹患抑郁症，长年服药，停了又吃。哥哥离世后她病况加重，忧思过度，总是坐在二楼窗台往远处看，看天边飞鸟，看烧红的落日，看雨幕里刷新过的世界，化不开的忧容如山雨欲来前的深厚积云。
池婉竹实在漂亮，漂亮到走在街上被星探挖去演了戏，出道即爆火。即便忧郁缠身，气质仍不可方物。
她分明想出去，可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告诉纪渺，妈妈精神不稳定，为了安全考虑才会选择让她待在家里。
妈妈从不歇斯底里地反驳，只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又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渺渺有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人的嘴巴有时候很狡猾，删掉某个片段就能轻易改变因果，你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用这里判断。”
池婉竹点了点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耳朵。
“而不是依赖这里听来的话认识整个世界，妈妈很好。妈妈很爱你，你是妈妈的珍宝。”
在这样处处诡谲的家庭里生活，即便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年幼的纪渺又要如何识破呢？
等她长到足够理解的年龄，一切皆已无可挽回。
雾气氤氲，纪渺掬起一捧水，水珠从指缝淅淅滴落，只一片艳红的玫瑰花瓣停留在了掌心。
她依稀听见有脚步声。
玻璃杯中的红酒轻轻晃了几下。
“怎么在喝酒？”
“嗯？”
也不是第一天看到她喝酒呀。
拢起浴袍，满池玫瑰随波微漾，惊起哗哗水声。纪渺脚下聚起透亮的水渍，随手掖起腰间系带，赤足走了两步迎过去，缓缓将杯沿抵上了裴序然的唇。
“小酌怡情，很甜的，要尝尝吗？”
衣服上晕开明显的水痕，潮湿的触感从肩膀传来，裴序然视线压下去扫了眼酒杯，从她手中夺过来，搁到了旁边台子上。
“中午不是还在难受？”
“啊……”
尾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纪渺莞尔：“你有晕过车吗？真的难受到想吐的程度，吐完后反而会好很多。又不是肠胃不舒服，喝一点没什么关系呀。成年人了，难不难受自己还不知道吗？”
“是吗？你真的知道？”裴序然说：“知道难受路上还不吭声，是找不到地方停车让你缓一缓吗？嘴张不开，但忍耐力一流，没见过这么为他人着想而选择憋屈自己的。”
纪渺哑然。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情况允许的话谁想委屈自己呀，我要真每次都说，你就知道烦了。”
“纪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
好严肃的语气。
纪渺呆滞住，反思了下自己方才的举动。
“嗯……骚扰？”
不至于吧？
只是摸了他的肩膀而已。
肩膀也是违禁地带了吗？裴总规矩真多。
裴序然被她的荒唐回答气笑，“想什么呢？这么高看自己，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了吗？”
她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这俩字？
“预设负面情况，顺便捎带个人的恶意揣测，这叫污蔑。”
纪渺卡壳几秒，仰头和裴序然对视，厘清了对话，随后笑倒在他怀里。
她锁骨处水光细亮，清淡的玫瑰香萦绕在鼻尖，裴序然眼眸稍暗，掌着腰迫过去，把纪渺的笑音堵在了唇间。
可惜纪渺不解风情，得了喘息的间隙，别开脸煞风景地说：“头好晕。”
裴序然盯着她的眼，“喝酒的时候你不晕？”
纪渺无辜道：“喝了几口才晕的。”
有理有据。
裴序然拽着她松松垮垮的浴袍腰带，拉紧，三两下打成结，“少装，赶紧擦干去睡觉。”
纪渺反而挂他身上不肯走了。
“裴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张扬明艳，妩媚妖娆，小意温柔？”
“不用试探，”裴序然撩起眼帘，“少往奇怪的方向钻研，你这样就很好。”
纪渺有被愉悦到，“你应该去开课程，专门教人怎么用花言巧语哄另一半。”
“我能有这样的成就，与小纪老师的悉心栽培脱不开干系。”
“嘴甜是我的优点呀，”纪渺勾唇问：“你不是很喜欢吗？裴哥？老公？”
亲手系上的带子又亲手挑开，裴序然摩挲着掌下细腰，笑得漫不经意，“想撩拨我就明说，欲拒还迎有什么好？”
他指尖温热，拨开云层，去探一盏被雨水泡发的月亮。
这场阵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
第三天晴光重现，航班复飞，纪渺成功在机场接到了纪窈窈。
“我就在航站楼呀，你取完行李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纪窈窈握着手机努力搜寻，很快举起手朝纪渺摇了摇。她穿了件浅蓝色的蛋糕裙，扑进怀里的时候裙角微扬，笑起来梨涡甜美。
“祖国的空气！还是回家好呀！回家有人接我呜呜，还是小姑最好了。”
纪渺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玩得尽兴吗？”
“尽兴，开心，”纪窈窈挽着她的胳膊，用脑袋蹭蹭，习惯性地撒娇道：“你要是工作不忙能跟我一起去就好啦。”
徐书砚推着行李箱慢慢走近，纪渺微微笑了下，点头示意。
“徐先生要一起回去吃个饭吗？”
“不了，今日就不叨扰了，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
徐书砚神色从容，仿佛先前支票的事从未发生过。
纪渺也没虚情假意地跟他客套。
司机接过了纪窈窈的行李箱，小情侣分别前还要耳语两句，依依不舍的模样实在可爱，纪渺在旁边环臂欣赏，直到纪窈窈脸红耳热地冲过来，推着她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被陌生人看见还没什么，但纪渺不一样，她是长辈加半个姐姐，纪窈窈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们快回去吧，飞机餐一点也不好吃，我要饿扁了，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纪渺被她逗笑。
从机场到云顶又是不短的车程，纪渺吸取了前两日幽闭恐惧发作的教训，提前吃了药，一上车就昏昏欲睡，几乎是睡着来又睡着回的。
脑袋发沉，她喝了杯水，坐着缓了会儿，才感觉灰蒙蒙的雾感被剥离，意识清明起来。
纪渺开口接上话：“要不是徐书砚年假就这么长，你是不是还想再多玩几天呀？”
“是有点没玩够啦。”
纪窈窈已经洗手吃上了新鲜出炉的烤鸭，心满意足道：“我复盘了一下这次的行程，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去的地方太多，但书砚又只有这几天假期，时间安排上还是有些赶了。”
“嗯，那之前提到的，出国读研的事考虑得怎么样？”纪渺说：“去英国的话，闲暇时间去欧洲其他地方都还算方便，或者你想去哪所学校，我们再了解看看。”
“再让我犹豫一下嘛，我高考完是这么说了啦，但上了大学之后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九月开学才大三，这两个月再让我想一想吧。”
纪窈窈顿了下，又说：“不过异国恋分开两三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要慎重考虑一下，回头也问问他的想法。”
纪渺弯了下唇，没再追着问。
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可供讨论的情形可太多了。异国恋会不会直接导致分手？时差、距离都是将要面临的问题，而且徐书砚今年已经二十五，他会不会面临家庭的催婚压力？两人会不会因此产生分歧？或者说他们现阶段感情甚笃，准备出国前就把婚事定下来？
又或者，窈窈放弃出国读书这条路？
纪窈窈自己都没拿定主意，纪渺暂时不准备插太多话。
她垂眼轻笑，“你们要记得做好措施。”
“咳咳，”纪窈窈差点噎住，脸色腾地爆红，嗔怪地瞪了纪渺两眼，“哎呀小姑你说什么呀！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我不是要调侃你呀。”
纪渺语气如常，不见半分揶揄之色，伸手替她顺了顺气，“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纪窈窈赶忙喝了几口加冰果汁冷静下来，羞得眼睛都不敢抬。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