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越知道碧泉会武功,但完全没想到碧泉反应如此快。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先行躲闪。

    速度过快,韩清越虽不至于被碧泉劈个正着,长剑偏离几分,直接从肩头划到手腕,鲜血直流。在白衣上留下一道浓烈的血痕,这套极为瞬间染红。

    韩清越配剑出鞘,握到手中不过片刻,又将配剑收了回去。

    这怎么说呢?

    韩清越脸色有些难看,被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女子砍伤手臂,实在是过于丢人。本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要是还恼羞成怒同人家姑娘家打一架,更是万万不该。

    追根究底,原本便是自己先冒犯到人家姑娘家的。

    碧泉也没预料到韩清越躲闪不及,那只是自己潜意识的行为啊……

    碧泉心中有些绝望,郡主和世子又要为了自己给别人说好话了。自己这双手,怎么就是管不住呢?

    韩清越率先动作,他双掌握拳,冲碧泉微微弯腰,开口道:“抱歉,是在下冒犯了。”

    想开点,受点伤算什么事,把襄城郡主糊弄走才是重中之重。

    碧泉很是内疚,想扶又不敢去扶,赶忙摆手:“不,不,是奴婢冲动了,是奴婢该罚。”

    你现在要报复赶紧报复,我全部受着,千万别给我留到襄城侯府。

    二人的背影早已化为黑点,彻底消失在韩清越视野所及之处。韩清越松了一口气,方才本来也没把这件事看得多重,这点伤他还不放眼里。

    也就有点丢面子罢了,连丫鬟都这般厉害,襄城郡主本人不就更难对付?

    韩清越担心顾砚辞受不住,思维飘忽不定。

    碧泉见韩清越不言,心头难免鄙夷,仍是强撑着道:“韩公子,需要奴婢给您请大夫吗?”

    “不用不用。”韩清越转了转手腕,后知后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继而又道:“碧泉姑娘随在下去寻府邸大夫吧,距离挺近,也省得姑娘再跑一趟。”

    碧泉表情有片刻龟裂。

    韩清越痛得叫出声,左手捂住右手手腕,俊脸皱到一起,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碧泉心头大急,差点把剑柄捏碎,半响,她扶住韩清越,认命般闭了闭眼:“奴婢带您去找大夫。”

    ————

    季知瑜在东城闲不住,尤其热爱那些王孙贵族的风流韵事。东城哪位公子哥新找了位姨娘,或是哪位老爷外头多了位私生子,哪家少爷昨晚宿在哪位姨娘屋里头,有没有赐避子汤,季知瑜一清二楚。

    这倒不是季知瑜神通广大,季知瑜从小便讨深宅贵妇欢喜。但凡不如意之事都要同季知瑜提上几嘴,能说的也好,不能说的也罢。东城里上不得台面的秘闻她简直耳熟能详。

    “你这错了!”季知瑜双手叉腰,忍无可忍道:“若鸣鸡十七只,神兔十八只,则足共一百零六只,并非九十四只。”

    顾砚辞正欲制止的手一顿,眼底染上几分诧异。摊开手定睛一看,掌心黏着一朵桃花,哪怕奔波许久,那朵桃花也依旧如同附身般牢牢占据着掌心。

    鬼使神差的,顾砚辞放弃丢掉那朵桃花。

    西城闹市鱼龙混杂,街角有一粉面书生端坐在角落,面孔略显稚嫩,看上去未曾及冠。面前摆着朝代有异,文字有异,题材有异的各种旧书。

    书生衣着破旧,袖口衣领打着各式各样的补丁。月华国寻常百姓是不曾识字,自然不会有闲情逸致看书。然而书生生意虽惨淡,那块地段却格外热闹。四周围着一群稚子,实乃闹市一道奇景。

    书生有题:“吾有鸡兔,若以头计,则共三十五。若以足计,则共九十四。吾之鸡兔,孰多孰少?”

    稚子们一无所知,互相推诿扯皮,偏偏无一人离去。书生从怀中拿出半张缣帛,先是用衣袖擦拭一遍地面,继而将缣帛铺在方才擦拭的地方。自己半跪在地上,拿出炭笔在缣帛书写着什么。

    他一动作,孩子们便一股脑全围了上去。季知瑜勾起兴趣,也凑到那边去看热闹。孩子年龄有大有小,身高有高有矮。现如今凑在一块,季知瑜连缣帛的影子都瞧不见。

    所幸习武之人耳清目明,那书生的声音倒能听个清楚,用心去听,还能听见炭笔在缣帛

    上划过的摩擦声:“鸣鸡二足,神兔四足,你们好好瞧瞧,仔细推算便可得知鸡为十七只,兔有十八只。”

    什么东西?

    季知瑜虽是皇帝亲封的慰宁公主伴童,自幼受着月华国最顶级的教育。奈何季知瑜与公主谁也瞧不上谁,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课都没进宫听过几次。

    皇帝叔叔都还没来得及发言,家中兄长先看不下去了。兄长才华横溢品行优良,堪称盛京头号才子。完全不能忍受自家的文盲妹妹,对季知瑜从头到尾大改造,搞得季知瑜脑子里还很有点墨水。

    季知瑜一听,顿时觉着不对,当即开口制止。

    书生愕然抬头,还没来得及发言,孩子们先炸开了锅。

    年纪较大的孩子胆子也大,围在最里头的一名少年不服气,又从最里头冲了出来,大叫:“你是谁啊?你什么都不懂!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季知瑜冷笑,毫无爱幼之心:“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我在胡说八道。”

    少年没料想到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温殊哥哥说的一定是对的!”

    季知瑜笑道:“既是对的,那你亲手算给我看。”

    少年耳朵都气红了,指着季知瑜“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吐出来。

    孩子们有的已经看起了热闹,有的站在少年身后怒视季知瑜。方才挤满了的地方总算是空了出来,缣帛终于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缣帛皱巴巴皱成一团,上面的字写得极小。哪怕主人再细心的爱护也止不住自然的破坏,有许多不可逆的折痕,明显随身携带了许久。

    顾砚辞不知何时来到季知瑜身边,目光扫过放在地面的缣帛,淡声道:“她未说错,是公子讲错了。”

    书生让人当面下了面子,也不见他有半分恼怒,温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季知瑜眨眨眼,不知从何开口。干脆把那位名为温殊的书生拽到缣帛那头,夺过他的炭笔打算奋笔疾书,还没动笔,就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原因无它,缣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只剩一块很小的角落。季知瑜是写不下去了,她的字是决计写不到如此小的。

    季知瑜没法下笔,整个人蹲了下去。炭笔被搁到一边,捧着脸看着缣帛冥思苦想。少年以为她会讲不会做,正想出言嘲讽。温殊却反手制止住他,神色微微带着些许难堪。

    顾砚辞拿起季知瑜放在一旁的炭笔,凝视片刻,举起手递给温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寒入骨:“你,有一手很漂亮的字。”

    温殊伸手接过,眼中飞快闪过什么情绪。闻言,摇头苦笑:“字好看,又能说明什么呢?”

    顾砚辞道:“字如其人,挺拔如松,不屈不挠,便可说明一切。”

    温殊捏紧手中的炭笔,微微抬眸,第一次正式端详突如其来的二人。莫名笑出了声,低声道:“得您一言,三生有幸。”

    季知瑜睁着大眼睛才看清字体,把温殊步骤重新演算一遍,总算明白问题所在。当即站起身,音色中含着几分释然:“喂!你晓得你错在哪里了吗?”

    “若以头计,则共三十五。若以足计,则共九十四,鸡有二十三只,兔为十二只。”温殊豁然一笑,朝季知瑜拱了拱手,弯腰行礼:“姑娘,的确是在下算错了。”

    季知瑜道:“鸡兔同笼并非寻常百姓能懂的题,你的字又这般好看,可见是有才之人,没有想过要参加科举吗?”

    温殊道:“在下三年前入京,便是为了科举。”

    季知瑜道:“你这般有才,绝非池中之物。怎会三年以来毫无名气。”

    温殊似是微笑,又似嘲讽,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道:“若有法子,何至如此。”

    随后他蹲下身子,用季知瑜听不懂的方言对少年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为首的那名少年不善地看了看二人,狠狠一跺脚,领着一帮孩子浩浩荡荡地。

    单看那气质,还挺有范的。

    剩下孩子大多形单影只,没有好友,见绝大部分人已经回家,也陆陆续续散了。依稀听见有人嘀咕:“怎么今天走得这般早。”

    温殊又将视线转向季知瑜二人,手指指向北方的街道,温和开口:“多谢二位的指正。不过在下小本生意,怕是没空招待二位了。若是无事,二位大可去前方的集市瞧上一瞧。”

    老板都开始赶人,那季知瑜万万没了留下的道理。讲了几句奉承话,便随着顾砚辞走向另一条街道。

    西城的首饰的花样繁多,当然没有御赐的物品精致。但胜在可以选择,季知瑜盯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首饰,竟不知买什么更好。

    季知瑜先给妹妹选了把宝剑样式的簪子,又为爹爹与娘亲各自带了把折扇。兄长没什么特别爱好,想了半天,拿了个与自己同款的平安符。

    季知瑜问:“你没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顾砚辞身形未动,目光在一盏兔儿灯上微微停留,随即迅速别开。

    兔儿灯小巧玲珑,孤零零立在角落。做工极为粗糙,粉嫩嫩的外形,多半很讨女孩子欢喜。

    此刻并非元宵佳节,如今的兔儿灯多半是去年库存,寻常人家也不会买回家供着,故而没几家商贩会卖兔儿灯。

    季知瑜指着商贩面前唯一的兔儿灯道:“你喜欢?”

    顾砚辞:“没有此意。”

    季知瑜对商贩道:“麻烦把这盏灯也给我包起来,一起结账。”

    顾砚辞皱眉:“我不喜欢。”

    季知瑜颔首:“我知道,我喜欢,我要买。”

    顾砚辞语气顿了一顿,差点没崩住表情,忍了又忍,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盏让季知瑜提溜着的兔儿灯。

    季知瑜把兔儿灯拿到手里,略带嫌弃掂量掂量,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真重,还硌手。”

    顾砚辞抬头凝视周边的屋檐,眼不见为净。

    季知瑜又道:“我以为只有我小妹喜欢兔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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