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鸟儿,注定不会甘愿被关在牢笼中。

    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来自???的日记

    ※

    就在半分钟前,混乱无序的医院走廊,迎来一个迥然不同的脚步声。

    坚硬的铁靴一步一步地,沿着长廊,踏在即将干涸的血液上,发出既沉闷又冰冷的声音,令人惶悚不安。

    走廊上的人循声望去,随即像躲避恶徒般,急切地向两侧躲闪,生怕与这个渗人的黑影有丝毫的接触。

    身披黑色精钢铠甲的高大男人,身上隐隐弥漫着螫蠓尸体独有的腥臭气味,那冷峻的面容,被绿汁斑斑的半掩式头盔掩盖了大半。

    面对走廊两旁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他连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此刻的他正因搜寻的再度扑空,而闷了一口怒气在胸腔之中,随时要爆发。

    依照帕斯卡的嘱托,他率先赶到奥斐尔德近郊某座废弃宅邸,没想到被螫蠓抢先一步。

    当他一顿砍瓜切菜,料理掉围绕宅邸的几只臭虫之后,宅邸内哪还有人影?

    “操***……”他一边在废弃宅邸内翻墙倒柜,生怕错漏任何线索,一边咒骂。

    快两年了,为了寻找一个,在他看来压根不可能存在的同伙,两年时间里,他们一遍又一遍在阿玛蒂亚的每个大陆,展开地毯式搜寻,然而无情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打了他们的脸。

    帕斯卡口中的“最后一翼”,找不到,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他有限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了。

    “要是被我发现有人故意玩捉迷藏……”刚收到帕斯卡传递来的新情报的他,咬牙切齿地往附近的教会医院赶去。

    “噜噜咪!”

    面对医院汹涌的人潮,搜寻一个素未谋面的“同伴”,无疑难度陡增,于是他疾声呼喊小精灵的名字,好让小精灵给他带路。

    可是,放眼四周,哪有噜噜咪的影子……

    怒火再次烧上心头,要不是看在帕斯卡面子上,他早就把这只成天玩忽职守的扑棱蛾子,跟着螫蠓一起烤了。

    幸好,锐利的目光很快扫到,走廊尽头,虚掩着的大门背后,飘落着细碎的光屑,那是噜噜咪特有的踪迹。

    他二话不说便加快脚步,蛮横地用力一蹬,差点将抢救间的大门,整面踹了下来。

    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他的目光,迅速寻找到被弹飞在天花板上的噜噜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扑棱蛾子,不仅不中用,还□□趴了……

    好奇心驱使着他开始寻找是何方神圣将噜噜咪打倒,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担架上身受重伤的少女,浑身正散发着黯淡的金光,似乎在与脚踝处不祥的红光分庭抗礼。

    然而,羸弱的金光转瞬过后便兵败如山倒,在红光的强力吞噬下,遁匿不知所踪。

    红光的源头,正是少女手脚间那堆刻满诡异符文的银镯子,此刻,如同得势小人般,嚣张地震颤。

    这样的符文,他曾听帕斯卡提及过,怒火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冷静,他用轻蔑的神情,对着围绕着少女的众人冷嘲热讽:

    “真**绝妙的诡计,难怪我们死活找不到人,居然是有深渊之人,用自己的术式,扼制同胞的深渊能量?如此龌龊的行为,你们是收了螫蠓什么好处?螫蠓开口说人话,允诺不吃你们?”

    但眼下情况危急,还不是能算总账的时候。

    他暗自侥幸自己来得不算太晚,紧皱眉头的他,开始打量双目紧闭的少女。

    尽管少女的腹部有一道奇怪的致命伤,伤口很新鲜,却又像反复溃烂的旧痕,好在她身上仍有微弱的气息,否则……

    一旦想起帕斯卡仰天的悲嚎,他已经头皮发麻了。

    眼下首要任务,便是救活这具徘徊在鬼门关的女尸。

    “你想干嘛!”

    不顾周围人的蛮横阻拦,他毅然伸手,一把抓住克莱因右手腕的银镯子。

    附着在镯子上的术式,瞬间感应到云泥之别的深渊能量,如同咆哮般的震慑。

    这股彪悍能量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发力,如临大敌的银镯子便屈于淫威,自行炸裂为碎渣,洒落了一地。

    “啧,区区蝼蚁术式……”他哼了哼鼻子。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手指触及克莱因皮肤的一瞬间,直冲天灵盖的震栗感席卷了他全身,如同潮水般穿透他每一根神经。

    这是……什么……?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还来不及进一步思考,新的状况发生了:

    天花板上的灰土簌簌而下,整栋医院如同遭受剧烈的撞击般,随之剧烈晃动。

    “**!螫蠓追上来了,没完没了的臭虫!”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昏死的克莱因,拦腰抱起,疾步朝外奔去。

    “你是谁!别妄想带走她!她可是我未婚妻!”一旁的翰弗兹见状,全然不顾螫蠓的再度袭击,疾步拦住不速之客的去路,试图掰开他怀抱着克莱因的手。

    可是,身为普通人类的翰弗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罔顾安危的地沟窝鼠,给臭虫塞牙缝都不够……”无论力量还是体格,两人差距过于悬殊,纹丝不动的他,面对不可理喻的无休阻扰,厌从心起,精钢头盔背后的双眼一瞪,一股怪力猛然袭向翰弗兹。

    毫无防备的翰弗兹被震飞到墙上,晕厥过去。

    刚踏出房门半步,剧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走廊的状况更为惊心动魄,巨大的裂缝犹如愤怒的蜈蚣在天花板肆意破坏,残缺的砖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人群在尖叫声中纷纷抱头鼠窜。

    岌岌可危的地板开始倾斜,在人群的汹涌中,怀抱克莱因的他一个不慎,便失去了重心,克莱因顺着松开的手跌落在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腹部的伤口再度绽开,汩汩往外渗出大量鲜血。

    扑腾着赶上他的噜噜咪,从腹部传出帕斯卡的急促的叫唤:

    “渡鸦!别鲁莽行事,先稳住她的伤势!不然就算是你,也难以带着她展开战斗!我感知到,至少有一个巢穴数量的螫蠓,正在朝你们那边聚集!”

    渡鸦低头,督了眼趴地上一动不动的克莱因。

    “那么,只剩一个办法了”

    并未做过多思考,渡鸦迅速扶直克莱因的身躯,粗粝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额头,掌心涌出令人不安的滚滚黑烟。

    “你不要冲动!你这么做的话,万一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将直接暴毙!”另一头的帕斯卡见状,急得声音都带哭腔。

    “我确定,就是她……”

    铠甲下的渡鸦目光如炬,“在我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我的心脏,共鸣了她的心跳……不,我应该是感受到她体内的深渊能量,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所以,我很相信,我们一直所寻找的人,就是她”

    自从接下这个艰巨的搜寻任务,两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如此坚信自己的直觉。

    “帕斯卡,我之前不该质疑你,在这个世界,确实存在最后一‘翼’,但眼下,已没有婆妈拖沓的时间了……”

    渡鸦掌心的黑烟,随着他体内深渊能量的剧烈迸发,顷刻间,化作骁悍的黑色烈焰,席卷了他与克莱因全身,将他俩吞没在风起云涌之间。

    暴烈的黑炎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克莱因的额头,窜入她的身体之中,克莱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医院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封印术的银镯子很快|感受到了那鲸吞虎据的黑炎力量,妖艳的红光再度疯狂闪烁,试图与黑炎作殊死抗衡。

    然而,在气吞山河的的黑炎面前,剩余几只镯子中的深渊能量哪怕互相集结,也难以招架,区区几秒,便溃不成堤。

    一溃千里的封印魔法,在不可匹敌的强压下,被迫使着连同镯子一道,粉碎成渣滓。

    渡鸦松手,黑炎消散了,克莱因如同断了提线的木偶般,直直地跌落在地。

    幸亏,渡鸦的孤注一掷的豪赌,最终如他所愿,得到命运的垂怜:

    神迹般的光辉,不再是黯淡的金色微光,而是如同挣脱了桎梏般的万丈光芒,充盈克莱因的全身。

    被不可思议能量所团团裹覆的克莱因,终于再度睁开双眼,瞳孔已变成不属于人类特性的金棕色。

    克莱因摇摇晃晃地试图爬起身,原先腹部那巨大的溃烂,也在金光的簇拥中彻底愈合了,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正当渡鸦以为一切完事,伸手要将她拽起身时,没想到一阵翻覆的晕眩向克莱因再度袭来,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吓了一跳的渡鸦,看着跪在地上的克莱因,大口大口地呕吐金色的唾沫。

    尖锐的叫唤声此起彼伏,破碎的陌生场景紊乱涌入,它们互相掺糅在一块,在克莱因的脑海中,拼凑成恢诡谲怪的舞台剧,无序地自导自演着。

    “家门之耻……”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你就是个废物……”

    拥簇围裹的嘲笑声。

    ……

    “你……是谁……对我做了……什么!”趴在地上艰难匍匐的克莱因,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填满了眼眶,面对眼前愈发模糊的渡鸦,伸出颤抖的手,试图抓住近那双近在咫尺的腿。

    然而,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

    这不是幻觉。

    克莱因喃喃自语,愣神片刻,转入嚎啕大哭。

    其实,体内被强制觉醒的深渊能量,不仅挽救了她的性命,还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残片,重新拼接成完整的过往,令她再度回忆起悲情而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

    “当时生的是男娃该多好,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来工厂帮我做账簿了,家族生意哪至于沦落至此!”

    是父亲喋喋不休的抱怨声。

    “你若再敢离家出走,我就先打断你的腿,再把你送到德罗兰家去,我那么爱你,让你与德罗兰家的翰弗兹订婚,不都是为你下半生的锦衣玉食着想吗?为什么……你要做这等让家族颜面尽失的事,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

    紧锁的房门外,是母亲的啜泣声。

    ※

    订婚典礼上,克莱因的眼睛中,只剩死水般的沉寂。

    “亲爱的,你今天如同知更鸟一般的美丽……”翰弗兹的目光,贪婪地在将她全身舔舐殆尽。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的长发……”翰弗兹轻轻地揉捻着克莱因柔软的发梢,“同作为奥斐尔德城的名门之后,你不会区区为了一头上不了台面的贱民式短发,让我在社交圈蒙羞的,对吧?”

    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几乎让克莱因无法保持端庄的站姿。

    可是,这真的重要吗?

    没有人会在意克莱因眼睛中流出的悲愤,宾客们只当作是青梅竹马间,略失得体的打情骂俏。

    更为嘲讽的是,化解她困境的,是螫蠓。

    华丽礼堂中,那象征着神谕的扇扇琉璃彩窗,瞬息之间倾数炸成彩色的碎片,在响彻礼堂惨叫声中,数只狰狞的黑色巨虫,将大量的无辜宾客吞噬入腹。

    这是克莱因第一次与螫蠓的相遇。

    ※

    三天后,一名不速之客,从远方,来到了克莱因家中。

    面容被肮脏粗布完全覆盖的巫术师,微微颤颤地指向克莱因:

    “灭世凶星,即将在人界,再度布下她那灾厄的天罗地网……”

    对克莱因而言,无尽的噩梦,从这一天起,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胆战心惊的双亲,听从了巫术师的谗言,将克莱因如同扫帚星般,抛给了刚与其签订的婚约的德罗兰家。

    尽管典礼因意外袭击而中断,但只要把克莱因交给德罗兰家的独子翰弗兹,便可获得德罗兰家族大量的资金支援,濒临破产的家族产业总算有救了。

    随后的几天,德罗兰家的老宅邸,每天响彻着令人焦躁不安的金属煅冶声和研磨声。

    几天过去之后,押着克莱因一同来到老宅邸的巫术师,端着4个还带着温度的、刻满诡异符文的银质镯子,一边口中祷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一边强行将镯子套进克莱因的双手和双脚之中。

    “我已在宅邸内布下封印魔阵,切记,千万千万,不可让她离开这里,更不得卸下镯子!”看着翰弗兹用粗粝的铁链,将克莱因栓在床上,巫术师总算安心地离开了。

    克莱因就这般,从此,在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

    直到某天。

    “莱茵,我非常遗憾地转告你,你的父母,因为家族生意破产,已经自尽了……”翰弗兹神色故作哀伤,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克莱因布满跳蚤的凌乱长发。

    神情呆滞的克莱因,仅蠕了蠕嘴角,如同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对于克莱因异乎寻常的平静,翰弗兹却丝毫未感惊讶,他抓起一把脏腻的发梢,放在脸庞细细摩挲:

    “我那么爱你,你从小就不领情,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翰弗兹心底很清楚,在法阵和银镯子的双重封印下,如今的克莱因,早已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记忆,甚至连保持清醒都勉强。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克莱因,时间对于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每天,仅在反复呢喃同一句话:

    “放……我……出……去……”

    ※

    在危难的节骨眼突获记忆,实属祸不单行,地板再度的剧烈晃动,这座上世纪的古老医院,在螫蠓的围攻下,即将土崩瓦解。

    然而此时的克莱因,连站起身都做不到了。

    “这栋楼快撑不住了,幸好大麻烦解决了一个,总算可以去解决另一个了……”渡鸦的目光看向了天花板。

    “噜噜咪,我去随便磨磨枪,你来带她离开这里!”掏出背后黑色长枪的渡鸦,微微一笑,转身抓住摇摇欲坠的窗台边框,一个蹿跃,便消失在天空之中。

    激烈的战斗声从楼顶爆发,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彻在昏暗的天空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医院大楼,开始分解坍塌。

    “怎能死在这种地方……唔!”

    在地动山摇中,克莱因紧咬着牙关,在噜噜咪的连托带拽之下,勉强爬起身,狼狈地把麻木的身躯挂在布满碎玻璃片的窗沿上,试图把自己翻下楼。

    就在此时,突然冒出的翰弗兹一把钳住她的手臂,怒不可遏地大吼:

    “你疯了!?我们从楼道出去!听我的!”

    先前晕厥过去的翰弗兹,并未随着人群一起逃出医院,刚迈出急救间的他,便看见了克莱因试图逃离的一幕。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向来瘦弱无力的克莱因,此时居然拽不动?

    在恼羞成怒之下,他加大了钳制的力道,克莱因那瘦小的手臂,瞬间被掐得涨红。

    然而他失算了,一脸吃痛的克莱因,借力一个反手,便将他掀翻在地。

    一屁|股摔落在地的翰弗兹,瞠目结舌地看着破碎的窗外,那飞溅的绿色汁液,连带着螫蠓的残肢碎肉,如同暴雨般从房顶倾泻而下。

    浑身金光璀璨的克莱因,站起身,在窗外恐怖的绿色雨幕衬托下,如同厉鬼般,怒瞪着他,从胸腔爆发颤栗灵魂之音:

    “你的游戏结束了,就算今天你侥幸逃出去,若敢再纠缠我,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站在我面前!”

    房屋倒塌的轰隆声越来越近了,在摧朽拉枯之下,走廊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被碎裂的砖石朝这边一路掩埋过来。

    “呵呵,就凭你?”翰弗兹一声冷笑,全然不顾名门形象,扑在地上一把抓住克莱因的脚踝,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

    “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一起!”

    “疯子……”

    克莱因抬脚一踹,翰弗兹便沿着倾斜的地板,从裂缝中滚下一楼。

    激战的声音,随着窗外的雨幕一同停歇了,朦胧的日光恰逢时机地洒进残垣断壁之间,克莱因回头,看着阳光所在的方向,从窗户一跃而起。

    当阳光轻抚她背脊的刹那,温暖的辉光骤然化作巨大的羽翼,绽开在初晴的天空之下。

    如同禁锢已久的白色天堂鸟,挣脱重重枷锁,再次奔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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