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各位看官,咱们书接上文,话说羿和强良等人来到涿鹿战场的鱼子山脚下。咱们需要交代一下,鱼子山是涿鹿平原的主峰,高耸入云,林木茂密。山脚下就是广袤的平原,自古就是一个大战场,天兵和炎黄族之间千年战争就在这里展开。天兵的大营就驻扎在山脚下,天还没有亮,点点火把就像一条条火龙蜿蜒展开。炎黄族和天兵在夜色中布阵,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做准备。刀剑撞击声、披甲贯盔声和战士的步伐声越来越响亮,东方慢慢露出了第一道光,整个战场上飞尘弥漫。

    羿、强良、嫦娥、罔像、吴刚及四大天王等站在茂密的山林边。

    强良在点指战图:“根据敌人的布阵来看,敌人左翼仍由逢蒙率领,右翼是鲧,夸父自率中军,盘瓠坐镇后军。我天兵由持国天王统帅右翼,多闻天王领左翼,我和增长天王统中军,广目天王坐镇后军为总接应。炎黄族又有援兵赶来,看来,这是一场硬仗!”

    各位天将急急而去,分头备战。

    强良看看羿,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老二,如果你也能参战,我们此战必胜啊!”

    嫦娥心里一紧,狠狠瞪了一眼强良,欲言又止。

    羿摇摇头:“大哥,小弟抱歉。不是小弟贪生怕死,只是人神大战上千年,小弟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要你杀我我杀你?人和神有什么不一样?所以小弟不愿参战。”

    强良道:“老二你再想想。你我重伤了天帝的儿子们,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为什么至今天帝没追究你我的罪过?还不是因为你我能够战场厮杀,对他有用?可将来咱们终究还是要回归天庭的,如果咱们现在能够打个大大的胜仗,一战成名、衣锦还乡,天帝也就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了。”

    罔像急忙摆手:“大帅此说不可。羿逃下天庭、擅离职守已经不该了,擅自参战岂不又增加一层罪过呢?”

    羿苦笑一声:“衣锦还乡、功盖天庭?这样的天庭,不回也罢!人神大战千年,除了战死败亡,有哪个天将一战成名、衣锦还乡了?我们天兵杀的炎黄族还少吗?小弟上阵,不过是多杀两个人族,又有什么用呢?”

    强良点头道:“兄弟说的有理,那你赶紧带姮娥回营,切莫让她看到屠杀的血腥场面。”

    嫦娥忙道:“不,我不走。”

    强良道:“打仗难道是过家家?战场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快快跟随老二回营去。”

    嫦娥异常坚决:“不,我一定要在这里看着大哥安全无恙。”

    强良心里一热,回头点手叫吴刚,低声道:“你守在此处,如果姮娥出事,我一定拿你是问!”

    吴刚叉手施礼:“大帅放心,全在末将身上。”

    强良把九环刀朝天一举,一声大吼:“开战!”带领大军浩浩荡荡开向战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放下战场不说,且说凌霄宝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二世子受伤的脑袋被层层白布裹成了粽子,仍然有斑斑血迹渗出。其他八位世子歪歪斜斜的站着,二世子哭哭啼啼,吵着要天帝给他报仇。

    天帝拍案大骂:“羿和强良自恃勇武过人,竟敢无缘无故欺凌朕的二世子,眼里还有朕吗?这是要犯上作乱吗?”

    众文武大臣不敢吭声,整个大殿上气氛非常紧张。

    金星出班启奏:“老臣想其中必有蹊跷,犬子强良虽然粗鲁,但对天庭忠心无二。犬子羿为人沉静机智,也绝非飞扬跋扈之辈,怎会无缘无故冲犯二世子殿下呢?”

    二世子尖声叫嚷:“嫦娥姑娘见我英俊潇洒,非要嫁我不可。羿贪图嫦娥美色,要强行霸占。我和众位兄弟岂能容他胡作非为,过去保护嫦娥姑娘。结果羿不讲武德,突然行凶。强良在旁拉偏架,趁机打了我们兄弟。这难道还有假吗?”

    金星微微一笑:“那么吴刚将军和老宰相罔像呢?这一老一少也要抢夺嫦娥吗?老夫已经调查过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何不叫来值班的将军和士兵,一问可知。”

    二世子又羞又怒:“这个……这个……羿是御林军的统帅,这些值班的兵将都是他的手下,哪个不向着他说?问了又有什么用?”

    金星哈哈一笑:“世子此言不对,不论到了何时,天上所有的兵将都是陛下的手下,怎么会是羿的呢?他们怎么会为了羿,敢欺骗陛下吗?”

    天帝大怒:“依你说,倒是朕昏庸不明、二世子撒谎了?羿是你的养子,强良是你的亲子,你当然百般回护了。”

    二世子嘶声尖叫:“他们打了我和众兄弟们不说,竟然还辱骂天界昏暗,说父皇昏聩,发誓要反出天庭,不当天界的‘看门狗’了,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天帝霍的站起:“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这样放肆!老宰相,你怎么说?”

    金星把心一横,撩衣跪倒在地:“老臣岂敢因私情而废公事。两个犬子无故行凶、欺凌世子,更不可恕的是二人口出狂言,有不臣之心。就请陛下撤掉二人官职,立即捆绑他们回天,依律处罚。”

    天帝听完这个堵心啊,心里骂这个老家伙太鬼了:下界打得热火朝天,天上也危机重重,正在用人之际,怎么可能轻易的废掉三军统帅和御林军统帅?老家伙明知其中关键,却还说风凉话,真是越老越奸猾了。天帝想到这里,只能打掉牙齿望肚子里咽,勉强挤出一丝笑纹:“老宰相言重了,快快请起。算了吧,他们都是年轻人,为漂亮姑娘打架也是有的。咱们老家伙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二世子疑惑的看着天帝,又急又气:“父皇,你、你这是何意?”

    天帝冲他一瞪眼:“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还要在这里撒泼吗?还不滚了出去!”天帝为了拢住金星,这时只能是刘备摔孩子——邀买人心了。

    二世子气哼哼的转身就走,八只三足乌一瘸一拐的紧跟在后面溜了出去。

    天帝笑眯眯看着金星:“些许小事,何必在怀?还要辛苦老宰相到下界向强良大帅转达朕的意思,并带回羿,这座凌霄宝殿怎么能离得了他呢?”

    金星跪倒在地:“圣恩厚重,老臣当尽快启程。”

    撂下天庭,咱们还是回到涿鹿战场。这时太阳已经跃上天空,双方在战场摆开,两军对圆。

    炎黄族的王上夸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从背后抓下两把乌黑重锤,中间拴着一条粗壮铁链。他回头看,只见炎黄族战士秘密查查、紧密排列、全神戒备。他挥舞重锤高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众士卒刀枪顿地,齐声喊道:“死亡!”

    夸父高喊:“为了儿孙们,我们来到这里——”

    众士卒刀枪顿地,齐声喊道:“死亡!”

    夸父高喊:“为了炎黄族的生存,我们来到这里——”

    众士卒刀枪顿地,齐声喊道:“死亡!”

    夸父锤指前方:“同舟共济、合力向前!”

    双方士卒呐喊一声,潮水般汹涌向前,重重撞击在一起,一时间旗帜歪斜、刀剑飞舞、鲜血狂喷、肢体横飞。厮杀声、士卒哀叫声、战马嘶鸣声和刀剑撞击声搅在一起,响彻旷野。炎黄士卒前赴后继、狂风般扑向敌阵。天兵心中大骇,阵脚不由得向后移动。

    持国天王攻向炎黄族军左翼,故技重施,抓起琵琶叮咚演奏起来,乐声飘渺柔媚、婉转徘徊。炎黄士卒听了手足无力、脚步蹒跚,就像喝醉了酒。逢蒙强定元神,看准持国天王飞身挺单刀猛刺过来。持国舞动琵琶封住门户,手上却不放松、乐声加紧。逢蒙前日吃了大亏,回去后细细总结一番,想出了新战法,现在挥动单刀,放着人不管,只朝琵琶一顿猛砍。天王一时间被这个新战法逼得手忙脚乱,身体与琵琶不能兼顾,左支右绌,眼见势头不好,夹着琵琶抽身便走,逢蒙挺刀狂追不舍。

    右军的鲧早就换了一把新的开山大斧,舞得风车般相似,手起斧落,天兵首级满地乱滚。鲧全身溅满鲜血、面目狰狞,宛如死神降临。天兵惊恐万分、纷纷退却。多闻天王见状不好,跃身向前,横刀截住。鲧大叫一声“来得好!”大斧高举,直劈下来。天王举刀奋力上迎,“嘡啷”一声巨响,将大斧堪堪磕开,天王的单刀剧烈颤抖,几乎脱手。鲧哪里等到他喘息,猛地调转斧头、斜劈而下。天王回手抽出背后巨伞,侧立来迎。巨伞柔韧异常、光滑绵软,大斧碰上,巨大的力量顿时消于无形。鲧大奇,“咦”的一声骂道:“日你奶奶的,邪门!这算哪门子打法?再来!”多闻天王右手长刀、左手巨伞,守中带攻、转换迅猛有度。鲧手中巨斧无处发力、有劲使不出,直憋的嗷嗷大叫。两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分难解。

    强良舞动九环大刀一路砍杀,带领中军就像一根锥子,直插敌阵。炎黄族阵脚松动。

    “你等退后!”夸父压住阵脚、持锤高喊。

    强良横刀笑道:“老兄,可等我多时了吧?”

    夸父点头:“如果没有真正的对手,厮杀起来又有什么兴趣?”

    强良笑道:“正是!前日一战,比喝酒还要过瘾啊!”

    夸父冷哼一声:“那咱们再来个过瘾的吧!”

    夸父身后忽的跳出一条凶猛巨犬,直扑强良。

    增长天王早做好准备,从旁冲过来高声道:“小小的丧家之犬,何劳大帅动手?”抽出长剑劈向盘瓠。

    夸父舞动铁链,两把重锤变作了流星锤,挂着风声、上下翻飞,霎时间罩住强良全身。强良心中佩服,大叫一声“好锤法!”哗啦啦摆开大刀,刀光绵绵铺开,仿佛棉絮在空中飘荡。强良护住全身、且战且退,以慢制快、以逸待劳。夸父步步紧逼、刀刀见肉,强良大刀挂风、步法飘忽,夸父一时间难能近身。两个人插招换式,转眼打过百余招。两把大锤重达百余斤,迅猛飞舞,夸父自然消耗巨大,汗如雨下、呼吸粗重,锤子速度越来越慢。强良心中暗喜,心说老小子,叫你一味逞强,现在不行了吧?现在瞧我的了!他刀法忽然变为剑法,陡然加快、变砍为刺,直扎对方中宫。夸父一惊,深呼一口气,缩短铁链,手上加力催动双锤。转眼又打过三十余招,夸父暗叫不好,只觉得双臂乏力,锤速更慢。强良嘻嘻一笑,忽的欺身直进,大刀挂动风声、寻找缝隙直扎过来。夸父咬紧牙关,一叫丹田之力,呀的一声扯断铁链,双手抓起锤柄,改为重锤锤法,奋力迎击。

    嫦娥和羿两人这时站立在鱼子山脚下,紧张的注视着远方战场。羿心情很复杂:炎黄士卒虽没有天兵的神力,但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厮杀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他不能不吃惊和赞佩,心里暗暗喝彩;可看见了天兵天将,尤其强良身处险境、带头厮杀,他是自己的大哥,怎能不担心?

    嫦娥远远看着强良,紧张不已,紧抓羿臂膀的手簌簌战抖。

    羿不知道该对嫦娥说些什么。他想安慰嫦娥,说大哥已经占了上风,转眼就能取胜。但是他从心里佩服夸父的勇敢刚强,绝不想看到他战败被杀。但夸父明明是天庭的敌人,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产生亲近感呢?

    两人正在观战,忽然身后的草丛中一阵骚动,闪出一对母子。二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显然是人间逃亡的流民。孩子不过八九岁,两人见到羿和吴刚两圆天将,吓得掉头就跑。一个脚下踉跄,齐齐摔倒在地。羿忙奔过去扶起孩子,孩子又惊又恐,狠狠地一把推开他,尖声大叫道:“该死的天兵,你们滚开!”那个母亲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天将老爷,孩子不懂事,请您放过他吧,要杀就杀我好了!”嫦娥忙跑过来扶起她,羿刚要张嘴却呆呆的怔住了。他看见孩子脏兮兮的脖子上有一根红绳,挂着一块小小的青铜护身符。牌子上铸着三个人:左一人挥锄埋头耕种,右一人持弓搭箭寻猎,中间一女人捻线补衣。羿刚要询问,那个母亲冲过来拉起孩子,慌慌张张的逃进树林去了。

    嫦娥神情黯然道:“他们真可怜,为什么这么怕我们呢?”她见羿还在怔怔的望着母子远去的方向,神情有异,忙问道:“羿郎,你怎么了?”

    羿问道:“你刚才看见那个孩子脖子里带的牌子吗?”

    嫦娥道:“没有,怎么了?”

    羿道:“我也有!”他揭开扣子,从脖子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青铜护身符,也是男女三人耕种狩猎织布,和小男孩的毫无二致。

    嫦娥奇道:“咦?你这块从哪里来的?”

    羿摇摇头:“三岁生日那天,是养父送给我的礼物。”

    嫦娥不解:“这可奇了!”

    他们正说话间,战场上的厮杀更加激烈了。

    增长天王舞动无邪剑如北风嗖嗖、卷地而来。剑风扫过,盘瓠脸上毛发根根飘落。盘瓠远比寻常猎狗灵活得多,他远了挥利爪撕扯,近了张尖齿啃噬,高窜低伏、远攻近击。翻翻滚滚,百余招打过,增长天王剑锋忽的一转,剑尖烁烁,如同夜空的点点寒星,点向盘瓠的双目、双耳、哽嗓和膝关等要害。

    中军的夸父接连遇险。强良见夸父扔掉了铁链、轮动了铁锤,知道他已经穷途末路,哈哈大笑:“还是硬碰硬过瘾,老兄看刀!”他身形一长、双臂抡圆、高举高打,九环刀硬生生直砸下来。夸父只得咬紧牙关,奋锤上举,叫声“举火烧天”,“仓啷啷”一声用力磕开。强良不等他缓过这口气来,狂笑着横刀再砸、连环进击,刀锤相撞、火星闪闪,铿锵之声接连不绝,直震得附近士兵头晕目眩,纷纷后退。又过十余招,夸父气喘吁吁、鬓角湿透,手足巨颤。但他怒吼一声,扎稳脚步,奋全身力气勉强支持。强良心里连赞他真是好汉子,只可惜怎么成了天庭之敌?

    这边的盘瓠和增长天王翻翻滚滚、打得也是难解难分。盘瓠转眼瞥见夸父在强良连环强击之下,两腿已经扎入地面、土过双膝、垂垂欲倒,不由大惊。他腾空后翻,跳出圈子,向天引颈狂吠。左近的数百名犬戎战士闻声扑过来,倒地一滚,转眼化为巨犬,一个个头大如石碾,身高像小牛,青面獠牙,圆睁二目,张牙舞爪的把增长天王团团围在中间。增长天王脸色勃然一变,长剑陡然变为刀法,横斩斜劈,惨叫声中十几个狗头横飞出去。但后面的巨犬浑不在意,好似没看见明晃晃的长剑,继续争相扑上。盘瓠趁机纵身远去,天王想要紧跟追击,却被群犬死死缠住。

    强良见夸父已是强弩之末,冷哼一声,换招“龙战于野”,飞身空中,奋力下击,将大刀和整个身体都重重压在夸父的双锤上。刀锤交错、咯吱作响。夸父早已经疲劳至极,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双锤被缓缓压下,九环大刀一寸寸逼向夸父脖项。都能清清楚楚看见夸父剧烈抖动的喉结、眉毛上滴落的汗水和博然跳动的血管,强良嘿嘿一阵冷笑,手中加力,九环大刀终于重重按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看就要得手,强良忽听身后有奔腾之声转瞬扑来,他转头就见盘瓠张牙舞爪、从半空直扑下来。他叫声“不好”,哪里还顾得了夸父,硬生生撤回大刀,刀锋上挑,顺势一撩,直搠盘瓠腹部。盘瓠飞在空中,无处借力,没法转身,只得左爪在强良刀锋上一按,右爪顺势划向强良的左腮,身体借力反弹而起,远远的摔了出去。

    强良叫声“好狗!”摇摇晃晃退出两步,才勉强稳住下盘。

    盘瓠匍匐在地,四个爪子剧烈颤抖,死盯着寒光闪闪的九环大刀,大口喘息着。左爪的两个脚趾和大块毛皮已被削掉,鲜血汩汩流出,染红脚下土地。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惊心动魄让他感到一阵阵晕眩。

    夸父趁机深呼一口气,双腿跳出黄土,力气瞬间恢复,精神一震、舞动重锤再次冲向强良。盘瓠壮壮胆子、尖声狂吠一声,紧跟夸父,也向强良扑了过去。

    刚才的一幕可把嫦娥吓坏了,惊叫一声“大哥小心!”紧抓羿的手剧烈颤抖:“羿郎,大哥很危险,该怎么办?怎么办?”

    羿神情严峻,左手从背后拽出长弓,温言道:“姮娥别怕,有我在,大哥不会有事。”

    战场上的夸父得到强援,精神大振,摆动重锤正面猛攻。盘瓠在强良左右游动、伺机撕咬。一个夸父,已经让强良非常吃力了,再加上一个奋不顾死的盘瓠,强良立处下风。他只得右手舞刀敌住夸父,左臂化为虎爪抓向盘瓠,左右支绌、险象环生、步步后退。

    厮杀中盘瓠忽的惨叫一声跌倒尘埃,原来是广目天王飞身赶到,摔出绢索缠住盘瓠的膝盖,把他拖倒在地。盘瓠打个滚、腾跃而起,晃一晃白森森的利齿,纵身扑向天王。一声脆响,绢索灵蛇一般飞起,尾端的精钢虎头正中下巴,盘瓠痛叫一声、远远逃开。嘴巴疼痛欲裂,他又羞又怒、上下乱蹦、招招进击。可左爪受了重伤,身形不再那么灵活,转眼间又被精钢虎头连连击中肚子和屁股,他疼痛彻骨、狂吠痛叫。

    战局陡然逆转,强良大喜,大刀一横,手点夸父叫道:“老匹夫,你我都是统帅,咱们痛痛快快赌赛一场以定胜负。何必连累手下兄弟尸横遍野呢?”

    夸父哈哈大笑:“这场战争岂是你我二人能决定的?我炎黄子孙但有一人在,就会打到最后一滴血,绝不容敌人踏进家园一步。尸横遍野又算得了什么?”

    强良点头道:“说得好!再来!”他刀法陡然一变,刀锋竖起,如狂风暴雨般卷来,转眼间已袭击遍了夸父上中下三路。九环刀亦刀亦剑,或直面砍劈、力道不减,或寻隙挑刺、动如狡兔。夸父双锤笨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手忙脚乱、身歪影斜。强良呼啸一声,贴身而战,快刀战法忽的又变为重手,沉重的刀背结结实实的横砸在重锤上。夸父挺锤上架,刀锤交错、咯吱咯吱刺响。强良冷冷的逼视着夸父双眼:“刚才让你逃了,这次可没这么便宜了!”九环大刀又将重锤缓缓压下来、一寸一寸移向夸父哽嗓。

    在左军鏖战的逢蒙遥见哥哥遇险,倒吸一口凉气,倒地一滚,跳出和持国天王的战圈,抓过背上的弓就是一箭,直奔强良的脖颈。

    强良正与夸父满力相持,大刀再次压在了他的咽喉上。厮杀声中,他哪里知道一只冷箭悄无声息飞到自己的脑后。

    遥遥看见冷箭的嫦娥花容失色、疾声惊呼:“大哥危险!”

    羿双臂微动,背后弓箭便悄无声息的跳进手中。嫦娥眼前一花,听羿断喝一声“渡花穿柳”,一只刃箭已嘶嘶尖叫着飞窜了出去。

    逢蒙的冷箭已从背后逼近强良脖颈,而羿的刃箭左盘右旋,游蛇一般从密密麻麻的士卒间隙穿过,后发先至,“咔嚓”一声将逢蒙的冷箭撞落在地。余势不绝,刃箭旋转着直插逢蒙右胸。

    夸父“哎呀”一声,奋起全身力气推开头顶大刀,两手将重锤砸向强良。强良一惊,赶忙滚地躲避。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夸父右手拽出背后的彤弓猛力掷出。“当”的一声脆响,彤弓撞落刃箭,齐齐跌在逢蒙脚尖。

    夸父只觉脖颈一凉,强良的大刀稳稳压下。

    逢蒙大叫一声“别伤我大哥!”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

    这一幕让双方士卒直看得目瞪口呆。天兵军心大振、彩声雷动。炎黄士卒见统帅被擒,齐举刀枪,吼叫着涌向夸父。

    在鱼子山脚下,嫦娥激动的摇晃着羿的手:“羿郎,是你救了大哥。你看,战争结束了,结束了……”

    羿远远看着喧嚣的战场,沉默无语。他内心很复杂,自己这一箭的线路诡谲、速度奇快,首要目的当然是拯救大哥,然后以箭的余势结果偷袭的小贼。这两个目的眼看就要达成了,没想到夸父这时会宁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去救偷袭的恶人。羿不认识夸父,今天第一次远远的看到这个人,但他从心里佩服这个舍死忘生反抗暴政、带领族人血染沙场的好汉。看着这个汉子因自己而死,羿的心里很难过。

    一阵腥风卷地而来,一大片乌云闪现在天边,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像一辆黑色战车朝战场上碾来。罔像仰观天象,神色惊惶:“不好,不好,兆头凶恶。”

    强良的九环大刀在夸父脖子上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水顺着刀刃点点砸在黄土上。鲧推开四周的士卒闯了进来,红着眼睛怒吼道:“放开王上,用我的命来换!”

    夸父哈哈一笑:“好兄弟,我是王上,这种好事能轮到你来争?”他头也不回的冷冷道:“天上的好汉,给我来个痛快的!”

    强良瞪视夸父,犹豫片刻后缓缓的撤回大刀,肃然道:“好样的!为了兄弟连命都不要,天地间能有几人做得到?捡人家的便宜杀人,连我都不服。捡起你的锤子,咱们再干!”他抬脚把锤子踢还夸父。

    夸父操起锤子,点头笑道:“好,你他娘真是条汉子。死在你手里之前,我先要会会那个我最不服的家伙!”他手掌一扬,彤弓忽悠悠从远处地上飞回手中。他晃动彤弓,向鱼子山脚下叫道:“好男儿应奋战疆场,岂可隔岸观火?好汉箭术神奇,可敢下场比一比吗?”周旁士卒不约而同的停了手,齐刷刷扭头看向山脚下。

    听到夸父的叫声,羿微微一笑,翻身上駮。嫦娥忙张开双臂拦住去路:“羿郎,刀枪无眼,我不许你去。”

    羿笑道:“姮娥不用担心,我怎会去无故缘故的去杀人?不过是去会一会这位好朋友罢了。”

    罔像忙伸手抓住缰绳:“小子且住。没有天庭的旨意,你岂能擅自参战。一旦开启祸端,后患无穷!涿鹿可不是小子你的战争。”

    羿正色道:“战事一开,天地遭殃,又有谁真的能置身事外?面对如此奇人,男儿怎能错过?”他猛磕飞虎镫,駮纵身一跃,闪电般飘进了战场。

    罔像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滚滚乌云很快遮盖了大半个天空,云后隐隐传来吼叫声,好似闷雷一般。罔像抬头仰望天空,脸色古怪。

    吴刚忙问:“老先生,怎么了?”

    罔像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只木呆呆打量天上乌云,嘴里嘟囔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天帝老儿要疯了吗?”

    羿飞奔闯进战场,飘然下駮。缓缓的摘下长弓、抽出刃箭。双方士卒不约而同退向两侧,让出一条开阔的大道。鲧、逢蒙和诸天王也不由得停止争斗,注目观瞧。夸父呵呵笑着走近,张弓搭箭,与羿隔离百丈相对。

    强良走过来关切道:“老二小心,这家伙的箭法相当了得”。

    羿微笑道:“大哥不用担心,小弟心里有数。”

    夸父上下打量,只见这员来将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唇白齿红,身高九尺开外,玉树临风一般,一身勃勃英雄之气,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却沉稳老道,不由得心里暗暗喝彩:我偌大的炎黄族里还真找不出这样帅气的将领。夸父又不由得心里生疑:方才那神出鬼没的一箭能是他射出的?这小子看上去年龄可不老啊!

    羿打量对面这员大将身高过丈、天生异象,背后一张巨弓闪动着淡淡的红光。他虽然浑身血污,却不掩王者气象。他心里暗暗喝彩:有这样英雄的王者和这样伟大的民族,天帝老儿想要征服下界,真是想瞎了心了!

    夸父双手抱拳:“足下箭术神妙,今天你我同时射上三箭,比比如何?”

    羿叉手还礼道:“遇高手岂能交臂失之?悉听遵命。”

    夸父道:“来者是客,请您先发箭。”

    羿摆手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您先来。”

    夸父点头,操起彤弓、搭上素缯,喝声“浪子回头”。只见荧光闪闪,素缯向右侧飞去,绕过众人,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弧形从侧面扑向羿。

    羿不敢怠慢,手中长弓嗡鸣一声,刃箭腾空而起,划出同样的轨道,迎着来箭飞去。“啪嗒”一声二箭相击、撞落在地。

    双方士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彩声一片。

    夸父查看,只见二箭撞落的地方距离二人居然相等,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赞道:“好,足下认箭奇准、力道更足,竟能后发而先至!这次你来。”

    羿缓缓抽出三支刃箭,“嘎吱吱”一声把长弓拉个全开。喝一声“风吹海立”,三箭齐飞而出,宽大的箭刃急速旋转着,“呜呜”声破空响起。三支箭在空中品字排开,点向夸父面门。夸父一惊,急忙扭身抽箭,也叫一声“风吹海立”,三点荧光腾空窜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空中炸开三朵金花,六个箭头两两相撞在一起,不差分毫,坠落后余势不减,深插入地,只留几片白色羽毛在地皮上晃动。

    众士卒看的心驰神往,彩声雷动。

    夸父大声赞道:“好汉子,好箭法!”

    羿笑道:“想不到下界还有阁下这样的英雄!”

    夸父叫道:“现在该我了,你可要小心!还是‘风吹海立’这一招。”话音未落,夸父较全身之力于双臂,奋力将彤弓“嘎吱嘎吱”拉个半开。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飞尘中三点荧光闪过。强良勃然变色,惊叫一声“哎呀!”挥刀上前想拦住箭势,可箭早已飞过眼前。

    羿巍然不动,凝神细观。三矢转瞬点至面门,箭未到可是劲风先到、吹动他的须发。羿大叫声“来得好”,腾身后翻出去,远远站住身形、呆立不动。

    众士卒见羿僵立当场、一动不动,知道夸父这一箭将其射死了。双方将士黯然神伤,战场上一片死寂。夸父又气又悔,鲧跺脚叹息,唯有逢蒙心中暗喜。

    远远的从山脚下传来一个女人悲痛的尖叫:“羿郎、羿郎——”

    强良大吼一声“老二!”飞身扑向羿。却见羿缓缓转身,右手高举,三只晶莹透明的素缯在手中余势不绝,白羽兀自“簌簌”剧颤。

    双方士卒们瞠目结舌,都忘了喘气,好半晌全场才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夸父大睁着眼睛,口中喃喃着:“这、这、这……”

    强良一拳重重击在羿的胸膛,放声大笑:“老二你这家伙,吓死人不偿命吗?”

    此时乌云已经铺满了天空,天地间阴暗如同黑墨,闷雷声愈来愈大。战士们抬头打量天空,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羿抽出两支箭,遥遥对夸父道:“足下小心,这一箭叫做‘郎情妾意’!”弓弦一响,只见两支刃箭一前一后陆续飞出。

    夸父心想:你能接住来箭,我就不能?我绝不能输给你。他深吸一口气,晃身躲过箭锋、伸双手来抓箭尾。想不到右手刚刚抓住前箭,后面一支箭却忽然加速,不待夸父左手伸出,鬼魅般寒光一闪,就已击中他的右手。“啪嗒”一声箭只落地,夸父却没感到疼痛。他一愣,低头细看,地上的箭只竟被撅掉了箭刃。

    众士卒面面相觑,看得一头雾水,全场静寂。

    夸父哈哈大笑,挂上彤弓、踢开脚下的重锤,大步流星奔向羿。逢蒙一惊,张开双臂拦住:“哥哥抛掉兵器,不怕敌将伤害吗?!”夸父一把推开逢蒙,大笑声中径直前行。

    强良心中一凛,横刀上前想要挡住夸父,却被背后的羿轻轻推开。

    夸父上来一把抓住羿的双臂,使劲抖动着,大笑道:“不想天上有你这样的汉子!不想世间真有你这样的汉子!不想在人间能遇到你这样的汉子!箭好,人更好!服了!我服了!我他娘的服了!”

    羿微微一笑:“咱们不分伯仲,阁下箭术通神,在下从来还没遇到过。”

    夸父摇头骂道:“狗屁不分伯仲,我岂能与你相提并论!好汉子!好汉子!如果有一天我能死在你的箭下,此生不枉了。”却又叹口气:“真他娘可惜,你怎么会是天上大将呢?”

    羿微笑道:“是敌是友,存乎一念之间而已。”

    二人相视,抚掌大笑。

    鲧在旁也击掌大笑,逢蒙阴沉着脸,呆若木鸡。

    双方士卒你看看我看看你,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强良急忙上前拉住羿:“老二赶紧离开者这个是非之地。擅自参战,罪过不小,就是姮娥亦难脱干系。”

    羿向夸父叉手一礼,翻身上駮,向山脚飞驰而去。

    双方士卒不约而同的齐刷刷闪在两侧,分出一条大路,满目崇敬的注视羿离去的身影。

    上空的乌云越压越低,像一个乌黑锅底将战场扣得严严实实。云后吼声连连,但绝非闷雷声,好像猛兽在撕咬。罔像打量着上空,满脸的诧异和惊恐。

    羿乘駮飞奔到山脚下,嫦娥笑盈盈欲飞身迎上。羿还没张嘴说话,就被旁边的罔像一把拉住,指着天空叫道:“大祸到了,叫大家快快躲避!”

    这正是:

    刀光霍霍无尽头,箭影闪闪何日休?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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