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练兵场外,只见陈风月同守卫正说了些什么之后,转身拉住楚瑶便往反方向走:

    “我们来的恰是时候。”

    “什么?”

    楚瑶被他的行为举止愣住,随着他接下来的话缓缓而出,她也就变得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陈风月边走边说:“楚易刚从练兵场被抬出来,已经送去了太医苑,也好,没让你见着那血腥的场面,我真怕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我也一并连累了。”

    “如今,我带你去太医苑,也算是应了你想见他的心,彼时,你务必得抽身出来,不可久恋。”

    楚瑶一个劲的点头,双手紧紧拽住药箱,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这段路,既漫长又短暂。

    当太医苑三个字映入眼帘之时,她明显加快了步伐。

    陈风月在前头打点,她只顾低头跟着,以药徒的身份随行而入,也无人敢质疑她。

    陈风月轻车熟路的来到一间屋子,推门而入,对着身后的小医官扯了扯嗓子:

    “我一贯不喜旁人在,扰我诊医。”

    小医官躬身,会意:“陈大人的习性我们又怎会不知,我这就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说罢,小医官出门之时顺带将门关好了。

    屋内,只余陈风月和楚瑶二人,余光扫去,里屋床榻之上有人在不住的喘咳。

    楚瑶忙不迭的跑了进去,药箱脱手,落在了地上,皇兄二字哽咽在喉中,几番也难以说出口。

    床榻之上的人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凌乱的头发,惨白的脸,半闭着的双目却悠悠的看向她,那双含凄带愤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母妃,她无言的跪在床榻之前。

    楚易轻笑,咳出了一口鲜血:“你这小斯,莫不是被我这将死之人的狼狈模样,吓着了?”

    此时,陈风月搬来凳子坐在床边开始为楚易把脉:“还能说话,看来命是保住了,成了练兵的靶子,居然还能打趣,你当真认为自己有九条命不成!”

    楚易嗤笑:“不若呢,我倒是想死,你们次次都能将我救活,死起来都如此费劲,还不如顺了他的意,苟延残喘着。”

    “把药箱拿来,”陈风月挥手示意楚瑶,回过神来的楚瑶慌忙捡起药箱递给了他。

    经过陈风月的诊治,楚易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由于他身上的伤口多的数不清,于是上药的时间明显耗费的久了些,药箱内的绷带也用的快见底了。

    看见那一道道血红的刀伤,和一些陈年旧疤,就那么密密麻麻的排布在楚易的身上,染红了他的衣裳和被褥,楚瑶的内心是说不出的心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之中粒粒滑落。

    终于包扎好伤口,陈风月坐在一旁整理药箱的功夫,楚瑶轻轻为楚易盖好被子,哽咽着出声:

    “皇兄受苦了。”

    原闭目养神的楚易顷刻间睁开了双目,茫然的望向楚瑶,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可笑般摇了摇头:

    “真是有趣,陈大人何时收的这徒儿,这一开口便能叫人吓死,幸得此处只有我们,也当是说错了话,玩笑听听也罢,出了这个门,可不当如此说。”

    陈风月没有回头应他,而是慢悠悠的整理着药箱。

    “我是瑶儿,”楚瑶趴在床头,眸光从未从他的脸上挪开,泪痕满面,一字一句,无不真诚:“我从未见过皇兄,却常常在信中见到皇兄所书寄思情,母妃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杏树,常常坐在树下念信与我听。”

    “信中内容大致是问候母妃身体可好,瑶儿可有顽劣,长多高了,会念几个字,每封信最后都会落款,安好勿念。”

    “信已断数月,那四个安好勿念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潇湘苑了,想必,皇兄并不安好,如今看来,确是。”

    “你说什么?”楚易不敢置信的想坐起身来将她看看仔细,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药徒竟是自己的皇妹:“可你分明是……”

    莫不是柳奕又在变着花样戏弄他不成。

    可他同潇湘苑互寄书信,信中落款,这些都只有他和母妃知道,再加上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确实是令自己为之动容了。

    正当楚易疑惑之际,眼见扶在床边的楚瑶将发髻上的木簪抽离,瞬间柔顺的乌发长及腰身,丝丝缕缕垂在肩头耳后,一个药童模样的清秀小伙,看上去恍若变成了女子模样,如一汪清泉一般浮现在楚易的面前。

    看得楚易呆滞许久,小心翼翼的问出自己想问的:“瑶儿,你当真是瑶儿?”

    楚瑶颤颤巍巍的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白玉来,小心的塞在他的手心之中,哽咽道:

    “不知皇兄可还记得,这块玉佩是皇兄初次出征归来之时,托人送来潇湘苑的,母妃便将它戴在了我的身上,如今,唯有此物,方是我拿得出手,能令皇兄认我的信物。”

    楚易看着手心上的透白翡玉,一时间情绪翻涌,抬头望着楚瑶的眸子,不自觉的落下了两行泪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该是好生待在潇湘苑的。”

    这是他得胜归来时,从父皇的众多赏赐之中,千挑万选出的一枚上等玉佩,因念着母妃,便想将最好的留给母妃,于是托信之时,顺便送去了这枚玉佩,没想到再见到它,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他那素未蒙面的皇妹,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却不知为何同他一般,身入险境。

    “还有半个时辰,你们叙旧归叙旧,莫要让太医院的人起了疑心。”

    陈风月将药箱合上,径自走出里屋,搬着凳子坐在门前望风。

    楚瑶心知陈风月的好意,亦视时间宝贵,只得长话短说,将楚易离宫之后楚宫之内发生的所有事都言简意赅的说与他听。

    她这一番说辞屡屡令陈风月感到讶异,窒息,和悲伤。

    待听闻母妃是那样的死去之时,楚易便握紧了拳头,不禁泪流满面。

    他悔恨自己为何如此不争,不仅做了他人的垫脚石,还搭上了母妃的性命,以及皇妹的未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他拼命的捶打着床沿,宣泄着内心深处的不满。

    “皇兄,”楚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拳头,心中自喃:“我一定会护皇兄周全。”

    两人抱头痛哭。

    陈风月不忍打扰他们,故意在时辰到了之后,多给了他们一些时间,直到外头的太医官来敲门,他这才提醒楚瑶和楚易,是时候该走了。

    楚瑶满眼不舍,但还是迫于形势,随着陈风月离开了太医院。

    “明日,便是我为你安排出宫的日子,今夜回去好好歇息。”陈风月轻步在前走着,时不时的窥探楚瑶的状态。

    楚瑶低头不语,魂不守舍的走着,却也能听清陈风月所说之话,便是呆呆的点了点头。

    陈风月满意的笑道:“总算可以了了一桩心事,明日,你便乔装成出宫倒夜桶的随行太监,出了宫门口左转,自会有人接应你,你只需要跟着他们便是,不出半日功夫,你便可顺利离开林国境内,到时候,就安全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陈府苑内,满园的梨花落了一地,美若霜花。

    楚瑶顿在梨树之下,缓缓:“等等。”

    陈风月愕然回头,银色的面具之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朵梨花花瓣,应景的很。

    两人面面相视,楚瑶缓缓朝他走近,踮起脚尖伸出手来,白纤的手指从他面具之上将花瓣取下,轻轻吹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陈大人似曾相识,约莫是在这乱世之中,能遇见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极少。”

    “曾经,也有一人那般待我真心,只是后来他违了本心,终是将我抛弃。”

    “自此,我便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此刻是真心,当遇上利益纠葛之时,任何人都逃不过被利用的下场,所以,即便你今日帮我,是为了利用我,我也欣然接受,毕竟我有求于你,我又何尝没有利用过你。”

    陈风月畅然一笑,双手本能的握住她的双肩,头顶梨花纷纷飘落,两人恍若置身雪景,

    “公主活的通透,可千万不要把我想的太好,我陈风月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家伙,常年混迹于烟花场所,见过的女人多的很,保不齐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但好在我医术高超,能活着也倒是还不错。”

    “我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你这般的美人哭,这叫做见义勇为,也许有一天,你爱上了我也说不定,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埋下一颗红豆,不论怎样,我都不亏。”

    楚瑶被他这一番皮言皮语给逗乐了,“陈大人果然风流,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煽情一番。”

    “不过,明日一去,便再难见到陈大人,陈大人可否,将面具揭下,以真面目示,这般,也不枉费你种下的红豆啊!”

    陈风月脸上的面具,一直令楚瑶看得碍眼,如今二人也可轻松如朋友般谈资,她真真想见一见他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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