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四月熏风微起,诸事顺利,随着黜龙帮舵主关许被放回,邺城行宫大使吕道宾也即将以一千两百石陈粟的优惠价格被赎回。

    于是这天下午,谢鸣鹤提前将自己的新朋友吕道宾带到了将陵县衙。

    三番五次之下,也不好再推脱,尤其是到了这一日,之前一战的收尾、清河郡的处置多少有了结果,张行也确实不是太忙了,正在院中廊下带着陈斌、阎庆与到访的徐世英、张金树两人做东境那边闲谈,所以也没要求继续等到晚上,便在公房大院中见了此人。

    坦诚说,随着造反的事业越干越大,所谓羽翼渐丰,势力渐涨,张行对这些玩意如今也不是之前那种警惕小心到敬而远之的态度了……实际上,前几天在聊城,过夜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次认真观详起了这个世界的星空。

    没错,穿越四年,终于敢放肆的看星星了。

    「你这卦准吗?」

    既然难得闲暇心态,待对方进了院子后,张行不免就在廊下好奇来问。

    「自然是准的。」谢鸣鹤抢先一步赶紧来解释。「这卦签是青帝爷开过光的,而解卦是用的青帝爷的《太玄经》,算卦的方式是遵循三辉四御合一人的方式.简单直接有效。」

    「但总不可能百卦百顺吧?」张行认认真真来抬杠。「青帝爷开过光的卦签,在白帝观里能成吗?而且风云变幻,有些事情明显就是进则成,退则败的它怎么可能算的准?」

    「龙头误会了。」谢鸣鹤不禁捻须得意大笑。「这卦,就是提醒人‘进则成退则败,的……」

    张行恍然,却也失笑:「所以,《太玄经》里全是做人做事的道理是不是?」

    「必然不会这么粗疏。」谢鸣鹤耐着性子来言。「解卦是先解眼下是何处境,再解何当为。」

    「哦!」张行这才略有恍然。「如此说来,还是有些拨云见日之意的.那就来一卦……吕大使,你是专业做这个的?还是后来因缘际会喜好上的?」

    「自然是因缘际会……」一直没敢吭声的吕道宾诚恳来答。「不过我得此签的机缘比我做官早。」

    张行点点头,便往院中去。

    倒是徐世英似乎想起什么,复又在身后来问:「这位吕大使,你既在邺城做行宫大使,可认得汲郡王府君的弟弟吗?当年他们三兄弟开一面的。韩二郎是有想法吗?」

    韩二摇摇头:「我自问天资愚钝,能有什么想法?只是事到如今,愈发懊丧自己无能罢了。」

    说着,便自行走动起来。

    王县令也赶紧跟上,却不免更加长吁短叹。

    而前面黄屯长见机得快,也赶紧立即也启动,只做领路的样子,沿途分派住处,到底是将这些人依次分散安排了。

    然后早早离开,并打定主意,明日走一趟漳南,问清楚此人底细,日后好防备。

    另一边,韩二郎丝毫不晓得黄屯长的心思,他一个单身汉,被指定了住处,便随着喊来的人一起直接往彼处落了脚。

    而入得住处,见到是一个新起的透气木屋,联排这其他房子,四五个床,勉强能住而已。

    从屯长那里接上他的人也有三四十岁,此时也不多做理会,只是指了屋内来讲:「第一日来,惯例不用干活的,床铺是新的,自挑一个歇歇,睡不惯了自去伐木、垒砖,都是这般来的。」

    韩二郎便要谢,结果此人继续来讲:

    「席子已经没了,后来的多是自个寻芦苇织的,不会织可以去前面赵三家去买,他家是几代的手艺。不要怕没钱,可以赊账,干活妥当了,每句惯例给几个钱,听说是看干活妥当不妥当,有没有犯事,新人都是先给的,明日便能见到了。」

    韩二郎点了头,心中不免放松下来。

    那人继续又指着锅灶来讲:「油盐酱醋日后据说也要拿买,但此时跟粮食一般是领的,就如军中一般,大灶台,柴火什么都是公用的,你那份也不能偷懒,会做饭也要帮帮忙,多些眼力劲。」

    韩二郎愈发松快了一些。

    而那人顿了一顿继续来讲:「既来之,则安之,不

    管以前如何,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睡,到成家了才好搬出去,多少安生些,对谁都好。」

    韩二郎终于开口:「就怕不安生。」

    「那就好。」此人点点头。「我们屋的人都在后面水泊边上排水捕鱼,你且歇着,觉得闷去看,我要去了。」

    韩二郎连忙点头。

    室友一走,韩二郎愣了片刻,竟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在床边坐下,想了许久,居然又站起身来,往后面水泊那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了夏日的高鸡泊。

    高鸡泊位于清漳水南岸,是一片面积巨大的沼泽地,冬日萎缩,夏日宽阔,暗岭深港交错,地形复杂。

    当此时,清风徐来,水浪微兴,初夏并不过分的艳阳高悬于上,显得波光粼粼,但湖色却又屡屡为河岸、芦苇、树木所遮挡,断断续续。

    岸边数百人,分类分组,有人在边缘已经排干的地上种植蔬菜,有人驱赶些毛驴驽马在做耕地,有人还在负土往来填埋,也有人在水中赤脚挖水中野菜,更有一队人在筑坝捕鱼…这似乎也是为下一步排干水泽做准备。

    韩二郎怔怔立在新起的田陇上,望着这一幕,忽然便觉得,之前四五年,从二征前自家告别老母,被喊去到县里做马夫开始,许多经历,都宛若一场梦一样虚幻,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赤脚的年轻农夫,诸般珍贵事物,也都未曾失去过。

    唯独心思种种,如这高鸡泊里的野湖一样,微波撩起,四五年间,无数丧了性命、丢了讯息的人脸也都旋过,配合着眼前这股湖中金色,却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惊呼,惊醒了韩二郎,抬头一看,赫然是一头毛驴失了控制,跑上陇来,似乎是要去吃旁边菜苗。韩二郎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也不用人喊,几乎是本能的飞奔迎上,就在陇上将这毛驴给拦住。

    正所谓: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ps:大家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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