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二十八
回去的路上，一地月华，晚风静谧。
刚出城门，狐狸精跟在他们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于是李莲花将小狗捞了抱在怀里，结果它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哎呀，这下可好，放不下去了。”
李莲花为难地偏了偏头。
“哎呀。”叶灼学着他的语调，手上却把狐狸精接了过去，“李神医现在虚弱到一只小狗都抱不动了。”
“可不是嘛。”李莲花装模作样地甩了甩手，还活动了下肩上的筋骨，然后指着狐狸精忿忿道：“都怪你，吃那么多，长这么胖。”
叶灼扑哧一下笑出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李相夷这样有心机？
李莲花便也跟着笑了，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他耍了个心眼，想让叶姑娘跟其他人——或者只是‘其他生命’——有些联系。
一直以来，她身上才是没有鲜活气。除了发火，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全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个假人。
她拒绝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也没有自己的朋友——会跟笛飞声和方小宝相处，也是因为他们是‘李相夷’的朋友和徒弟。
如果他不在场，她可能连回答他们问话的兴趣都没有。
然而，今日她破天荒地笑了好几回。
所以他觉得是个好时机——在看见狐狸精眼皮打架的时候，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念头。
就算她一时学不会与人相处，那跟他一起养狗也不错啊，他还想跟她分享自己一个人生活的那些年，看到地里的白菜发芽、萝卜开花的喜悦。
此时已过宵禁，大街小巷都沉入梦乡，树叶被吹动的簌簌声和着虫鸣，两旁尽是烟火燃尽后的灰。
两个人都不说话，可气氛一点都不尴尬，反而自有一种温暖闲适。
到了莲花楼跟前，李莲花先蹲下来，打开狐狸精居住的木箱，将它叼回来磨牙的树枝木棍捡出来，又伸手铺平里头的稻草。
叶灼提着裙边在他身侧蹲下，刚准备把熟睡的小狗放进去，便听李莲花道：“给我吧，你那样窝着它会不舒服。”
“你照顾狐狸精倒是用心，不知道还以为照顾孩子呢。”
李莲花笑了笑，接过狐狸精，“这拿狗当孩子的事嘛，也是有的。你可知道，京师里头养猫养狗，甚至还要纳聘呢。”
“哈？”
“是真的，不仅要选吉日，还要写聘书、下聘礼。”
李莲花说得一本正经，却越发让人怀疑他又在胡说八道。
叶灼一脸不信，“你肯定又在骗人。”
“真没骗你。”李莲花抬脚迈过莲花楼的门槛，去厨房寻了茶壶给二人各自倒上一杯，“黄庭坚有‘闻道狸奴将数字，买鱼穿柳聘衔蝉’，这就是聘的野猫，送点小鱼干便罢。”
“陆游的‘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就是聘的家猫，得备盐、糖、茶叶、芝麻……”
“……”叶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此刻与笛飞声一般无二的震惊：你这十年就做这些事？
“我这十年比你想象中过得好。”李莲花呷了一口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从前不曾见的趣事。”
“是吗……那很好啊。”
“确实是很好。”他浅笑着看她，“你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她也好想有个这样的归处。
其实我早就漂泊累了，只想在你身边过粗茶淡饭的安宁日子。
叶灼暗自下定决心，等拿到碧茶之毒的解药，就再也不做那些让他不喜的事。
“哟，这都已经亥时了。”李莲花看了一眼时辰，“叶姑娘早些休息吧。”
叶灼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刚习惯被李莲花守着入睡——这种事任谁看来都暧昧非常——再加上这几日若有若无的亲近，难免生出几分冲动，想直接问他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她。
偏着他今夜又不上来了。
她素来有话就说，独独在这件事上开不了口，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让人无端恼火。
李莲花同样失眠。
他说完那句略显生分的“叶姑娘早些休息”之后，就顾自合衣躺在了一楼的大床上，摆出一副“我很困”的样子——也确实困——好找个借口不再去叶姑娘那里。
他前几日做的事在外人看来有些逾矩，但心里是很坦荡的。
今日却有些不同。
刚刚她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小狗，不可避免地碰到他——他突然觉得心中有另一种悸动。
如果自己的毒真的能解……
话到嘴边，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笑着摇摇头。
何来如果？
可是……
李莲花按了按眉心。
方尚书刚到扬州，一场连一场的接风宴，方多病自然要参加应酬，短期内不会回来。
笛飞声着急回去处理教务，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造访。
这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他跟叶姑娘在莲花楼里独处，总这样避着她也不是办法。
自己到底何时对叶姑娘生出男女之情的？
夜深人静总是容易生出愁绪，加上他其实早在逛街的时候便疲惫了，眼下困极又睡不着，心里越发烦躁。
僵持一会后，他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准备点那效用基本等同于无的安神香。
他这几日睡得都很好，是以安神香被叶姑娘收到了药柜里。
“奇怪……我柜子里的藏红花怎么少了两朵。”
李莲花实在记不起来了，给那个不幸得了花柳病的翠翠姑娘配药的时候还翻找过药材，不会错把藏红花当赤芍加进去了吧？
那可要出人命的……
嗐，横竖那倒霉的翠翠姑娘已经落水死了……
想到这，又更唏嘘了一些。
恰好一阵夜风从窗缝里漏进来，他只穿了中衣，冷不丁被吹得一咳。
放在往常，他咳出第一声后立马就会试图运功压制，以免越咳越厉害，引得方小宝或者笛飞声注意。
今夜嘛……楼里只剩下他和叶姑娘，他就没有再刻意压抑。
果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有一只手环过他的背轻拍着顺气，又给他渡了点内力。
“咳咳，叶姑娘还没睡？”
叶灼很想说——你咳得那样惊天动地，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
刚出城门，狐狸精跟在他们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于是李莲花将小狗捞了抱在怀里，结果它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哎呀，这下可好，放不下去了。”
李莲花为难地偏了偏头。
“哎呀。”叶灼学着他的语调，手上却把狐狸精接了过去，“李神医现在虚弱到一只小狗都抱不动了。”
“可不是嘛。”李莲花装模作样地甩了甩手，还活动了下肩上的筋骨，然后指着狐狸精忿忿道：“都怪你，吃那么多，长这么胖。”
叶灼扑哧一下笑出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李相夷这样有心机？
李莲花便也跟着笑了，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他耍了个心眼，想让叶姑娘跟其他人——或者只是‘其他生命’——有些联系。
一直以来，她身上才是没有鲜活气。除了发火，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全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个假人。
她拒绝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也没有自己的朋友——会跟笛飞声和方小宝相处，也是因为他们是‘李相夷’的朋友和徒弟。
如果他不在场，她可能连回答他们问话的兴趣都没有。
然而，今日她破天荒地笑了好几回。
所以他觉得是个好时机——在看见狐狸精眼皮打架的时候，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念头。
就算她一时学不会与人相处，那跟他一起养狗也不错啊，他还想跟她分享自己一个人生活的那些年，看到地里的白菜发芽、萝卜开花的喜悦。
此时已过宵禁，大街小巷都沉入梦乡，树叶被吹动的簌簌声和着虫鸣，两旁尽是烟火燃尽后的灰。
两个人都不说话，可气氛一点都不尴尬，反而自有一种温暖闲适。
到了莲花楼跟前，李莲花先蹲下来，打开狐狸精居住的木箱，将它叼回来磨牙的树枝木棍捡出来，又伸手铺平里头的稻草。
叶灼提着裙边在他身侧蹲下，刚准备把熟睡的小狗放进去，便听李莲花道：“给我吧，你那样窝着它会不舒服。”
“你照顾狐狸精倒是用心，不知道还以为照顾孩子呢。”
李莲花笑了笑，接过狐狸精，“这拿狗当孩子的事嘛，也是有的。你可知道，京师里头养猫养狗，甚至还要纳聘呢。”
“哈？”
“是真的，不仅要选吉日，还要写聘书、下聘礼。”
李莲花说得一本正经，却越发让人怀疑他又在胡说八道。
叶灼一脸不信，“你肯定又在骗人。”
“真没骗你。”李莲花抬脚迈过莲花楼的门槛，去厨房寻了茶壶给二人各自倒上一杯，“黄庭坚有‘闻道狸奴将数字，买鱼穿柳聘衔蝉’，这就是聘的野猫，送点小鱼干便罢。”
“陆游的‘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就是聘的家猫，得备盐、糖、茶叶、芝麻……”
“……”叶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此刻与笛飞声一般无二的震惊：你这十年就做这些事？
“我这十年比你想象中过得好。”李莲花呷了一口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从前不曾见的趣事。”
“是吗……那很好啊。”
“确实是很好。”他浅笑着看她，“你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她也好想有个这样的归处。
其实我早就漂泊累了，只想在你身边过粗茶淡饭的安宁日子。
叶灼暗自下定决心，等拿到碧茶之毒的解药，就再也不做那些让他不喜的事。
“哟，这都已经亥时了。”李莲花看了一眼时辰，“叶姑娘早些休息吧。”
叶灼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刚习惯被李莲花守着入睡——这种事任谁看来都暧昧非常——再加上这几日若有若无的亲近，难免生出几分冲动，想直接问他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她。
偏着他今夜又不上来了。
她素来有话就说，独独在这件事上开不了口，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让人无端恼火。
李莲花同样失眠。
他说完那句略显生分的“叶姑娘早些休息”之后，就顾自合衣躺在了一楼的大床上，摆出一副“我很困”的样子——也确实困——好找个借口不再去叶姑娘那里。
他前几日做的事在外人看来有些逾矩，但心里是很坦荡的。
今日却有些不同。
刚刚她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小狗，不可避免地碰到他——他突然觉得心中有另一种悸动。
如果自己的毒真的能解……
话到嘴边，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笑着摇摇头。
何来如果？
可是……
李莲花按了按眉心。
方尚书刚到扬州，一场连一场的接风宴，方多病自然要参加应酬，短期内不会回来。
笛飞声着急回去处理教务，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造访。
这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他跟叶姑娘在莲花楼里独处，总这样避着她也不是办法。
自己到底何时对叶姑娘生出男女之情的？
夜深人静总是容易生出愁绪，加上他其实早在逛街的时候便疲惫了，眼下困极又睡不着，心里越发烦躁。
僵持一会后，他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准备点那效用基本等同于无的安神香。
他这几日睡得都很好，是以安神香被叶姑娘收到了药柜里。
“奇怪……我柜子里的藏红花怎么少了两朵。”
李莲花实在记不起来了，给那个不幸得了花柳病的翠翠姑娘配药的时候还翻找过药材，不会错把藏红花当赤芍加进去了吧？
那可要出人命的……
嗐，横竖那倒霉的翠翠姑娘已经落水死了……
想到这，又更唏嘘了一些。
恰好一阵夜风从窗缝里漏进来，他只穿了中衣，冷不丁被吹得一咳。
放在往常，他咳出第一声后立马就会试图运功压制，以免越咳越厉害，引得方小宝或者笛飞声注意。
今夜嘛……楼里只剩下他和叶姑娘，他就没有再刻意压抑。
果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有一只手环过他的背轻拍着顺气，又给他渡了点内力。
“咳咳，叶姑娘还没睡？”
叶灼很想说——你咳得那样惊天动地，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