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清站起身子,眼里多有感激:“夫人……我……”国公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再多说,往外走去时似是感叹:“也难得你主动求我一次……”

    安玉紧紧地跟在顾一清身旁,一步也不敢落下。到这时国公夫人才像突然发现顾一清换了书仆:“你这婢子倒眼生得很。”

    顾一清话里有话:“今日进宫事大,特意找了个得力的,之前在学堂时,逑然很是喜欢她。”

    国公夫人从头到尾打量安玉一番,语重心长地叮嘱顾一清:“得力就好,莫要出其他岔子。”顾一清握住国公夫人的手,示意她放心。安玉还是在旁边一声不吭,倒是出门的路上主动许多,为两人递伞摇扇。二人上了马车后,还细心的将车帘留出一道缝隙,自己站在了车窗旁。

    车厢内只剩二人,国公夫人才说了句:“倒是个机灵的。”顾一清透过缝隙看着安玉,眼里有欣慰也有担忧:“这孩子在学堂时与逑然关系就颇为亲近,为了逑然也是想尽了办法。”国公夫人点了点头,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前。

    此时离禁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二皇子正在皇仪殿内吞云吐雾,他最近迷上一股奇香,点燃吸食之后人会产生飘飘然之感,如登仙境,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殿下,您何必打草惊蛇,这个时候将沈娘子接进宫里岂不是又落了沈太师的面子?”殿内的大臣一路扶持二皇子上位,当属他的亲信。可真坐到了皇仪殿,二皇子狂妄不羁的性子全都表露了出来。要说以往自己说十听八,如今可能连半成都不愿听了。

    一再的劝解让二皇子彻底厌烦,他对贴身伺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还未等几个大臣反应过来,便被轰出了殿外。大臣几人互相看看,对二皇子如今油盐不进颇感无奈。

    殿内重新陷入平静,只剩二皇子一人。吸食奇香过度后,此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喷了一口浓烟,缭绕间都已看不清太监的脸色:“这群老东西管前朝的事还不够,手伸得倒是够长。”

    太监在一旁眼见着二皇子状态越来越癫狂,不敢出言附和,沉默让二皇子感到无聊,站起身子来一脚将太监踹下:“废物。”

    二皇子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身体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便:“去集英殿。”

    而打着看望皇后名号的国公夫人一行已经顺利进了宫中,几人步行至宝慈殿时,安玉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顾一清冲她使了个眼色,安玉控制住想要乱瞟的眼神,两人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沉默地陪在国公夫人左右。

    响动声音越来越大,国公夫人状似随意问了一句身旁引路的女官,作为皇后的贴身女官,她并没有对国公夫人有所隐瞒:“回夫人,今日二皇子召见了沈府娘子,就安置在前面的集英殿。”

    安玉他们从西华门而入,一路向北正好路过集英殿。所以现在沈逑然就在自己身后那座宫殿里,听这动静,二皇子肯定也在!毕竟这宫城里只有他在的地方,才能出现如此大的响动。

    身后的响动让顾一清和安玉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安玉不明显地深吸一口气,她仔细捋着从进入宫门到宝慈殿的所有细节。想到官道旁那一排排列整齐的矮房,安玉突然想起了施茜,集英殿外的官道另一侧,莫不就是施茜那些相扑技平日在宫里的住所?

    顾一清故意落了几步走在人后,带着安玉跟在了后面。她小声开口:“逑然就在那里。”安玉点点头,默不作声。顾一清像是猜透安玉在想什么一样,叮嘱一句:“别轻举妄动。”

    听到这话,安玉偷偷将小妹塞给自己的腰牌拿出来给顾一清看了一眼,然后悄悄说道:“商街上的好友是宫里的相扑女技,应该就住在集英殿旁的矮房里。”

    顾一清有些惊讶,她稳了稳心神,跟上了前面几人的步伐,安玉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到坤宁殿的路上,顾一清始终心思不明,她知道安玉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盘算和计划,可现在是在宫里,还是二皇子的地盘,一招不慎便是不可预知的后果。

    顾一清不敢冒险,为了安玉,也为了国公夫人。

    几人到了坤宁殿,大聿皇后就在正殿等着。安玉对大聿的皇室只有些浅淡的了解。太子是已故皇后的长子,二皇子则被记在了现皇后的名下,坊间传言二皇子是靠着皇后的背景才能一步一步与太子抗衡。

    到了殿门口,顾一清被带入偏殿,只国公夫人一人进了正殿。两人在偏殿不敢随意交谈,给她们斟完水的宫女就站在门口。大概过了不到一刻钟,顾一清才被唤进正殿。

    安玉跟在顾一清身后,有些紧张,不为初次进宫的忐忑,而是不知这次进宫到底能不能见到沈逑然。

    皇后似乎与顾一清有旧识,两人交谈之间并不显得陌生。亲切的寒暄过后,顾一清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直接开口:“娘娘,今日托着老夫人的面子前来,实在叨扰至极。只是沈府娘子沈逑然与二皇子大婚在即,可今日却被他突然宣进宫中。娘娘也知道,成婚之前见面在大聿不相时宜,若到时候真的伤了沈逑然的名声和皇室的脸面,怕是不值当。”

    顾一清并不谄媚,说出的话甚至有些刚正不阿。皇后仿佛也知道顾一清的性子,并无责怪之意,倒是有些无奈:“夫子,”一声尊称已经足以表明皇后的态度,“二皇子的婚事向来是他自己做主。”

    语气里的委婉在场任何一个人也能听得出,安玉突然有些泄气。皇后做不了二皇子的主,意味着即使她们来到了宫里也无法见到沈逑然。

    国公夫人听出皇后话外之音,知道这趟进宫的目的已无法达成,及时告退。皇后正与她客气之际,太监忽然通传急去庆寿宫前殿。

    皇后神色一僵,只能匆匆离开,留了个女官送几人离开。国公夫人知道自打二皇子上位,官家便长居庆寿宫,只是今日太监急传甚至没有避讳外人……国公夫人面色如常,跟着女官加快了步伐。

    出宫的路上安玉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即便是没有来过宫里,此时宫道上步伐匆匆的宫女太监们也绝非平常之态。刚拐过宝慈殿,几人迎面撞上了御驾。女官反应极快立马曲身:“殿下。”没来得及看清御驾之上是为何人的安玉被顾一清拉着弯下了身子,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

    可此时急着往后殿方向去的御驾却停了下来,安玉只察觉头上传来一个油腻的男声,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些酒色:“这不是老夫人么?今日这个点了怎么有空来宫里了。”

    “二皇子,老身今日是来与皇后叙叙旧。”国公夫人没有说的太多。本以为简单说上个两句话,对面一行人便要继续赶路,可二皇子的御撵却一动不动。

    “老夫人如今成了皇后面前的红人了,”二皇子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偌大的都城都不够叙旧的,还要跑到宫里来。”

    国公府老太君在大聿开朝初期就有从龙之功,几代下来声望仍是不减。作为国公府最年老的祖母,老夫人在都城也是人人尊敬,就连官家和皇后对她也一向注重礼节。

    二皇子今日既不下轿也不问候,言语之间满是不尊重,实在是有违礼数。

    安玉偷偷看了老夫人一眼,她像没察觉到任何一般,面不改色地回道:“二皇子若有事,老身便不耽误了。”说罢,侧过了身子让开了路。

    看着眼前被老夫人几人让开的一条通道,二皇子也没叫人继续抬轿,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老夫人怕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特意进宫打探的吧?”也不等老夫人有何反应,继续道:“一个女子而已,您越是这样费心,我呢,就越不想让人离开了。”

    国公夫人仍然像是不懂二皇子的意思般:“老身既然在都城随便都能找到人叙旧,何必要进宫来打探什么消息。”

    二皇子还想再刺两句,一旁的太监开了口:“殿下,咱们还急着赶……”只是话还未毕,安玉只听见一声霹雳乓啷的砸东西声,本就算是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让人有些窒息,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安玉弯着腰低着头一动不敢动,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前方扫,只见应该是轿撵处旁不断滴下点点血迹,旁边地上摊着一块变形的铜饰。这该是御撵上的人砸了人,可安玉没有听到任何人痛苦的叫声,甚至连闷哼都无。

    只有二皇子有些厚重的喘气声,听起来既像难受又像飘然。

    老夫人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老身就不过多耽误殿下的行程了。”说罢,往侧方跨了一大步,顾一清带着安玉也往旁边挪了过去。

    二皇子看了国公夫人良久,轻哼一声,慢慢悠悠从几人身旁略过时,安玉只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句:“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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