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她该何去何从?

    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回家乡去,瑄郡王知道她从掩碧村来,也许一早就在家里埋伏等着她自投罗网,他那么恨她,肯定不会轻易让她逃脱,自己被抓被宰是活该,只是担心连累家人。

    既然选择逃出来,只能一路前行,那日连夜坐船逃离掩碧村,已经下定决心要进京进宫,今日亦不该放弃!

    只要能够离开湖州,一路向北,到达京城,找到羿阳王府,也许有机会能够见到南华郡主,也许她愿意再给自己写一封举荐信。

    只要能够离开湖州!

    可如今湖州城风声鹤唳,管制极严,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够翻阅城墙彻底逃脱呢?

    或许可以走水路?

    她来到渡船的地方,当日的繁华显然已经褪去颜色,只有少部分船只还在运行,她找到其中一个船夫。

    “师傅,请问您这船可以往北去么?”

    师傅戴着一顶大草帽,皮肤黝黑,摘下帽子,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看了她一眼,“往哪?”

    “往北!”她强调。

    师傅皱着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小姑娘,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伍永和有些犹疑,但还是说:“我需要北上。”

    “小姑娘,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湖州是鲁王的地盘吧?”

    “我知道……”

    “鲁王已经封锁了整个湖州城,还下了令,任何船只没有特殊手谕都不能朝北去,咱们现在也只能在附近几个县城和村庄之间往返而已!”

    她一早也猜到是这么个情况,只是不死心,非要来问一问。

    她掏身上出所有银钱,塞到他手里,“师傅,我真是没办法了,您能不能帮帮我?带我出城去?我把所有钱都给你!”

    师傅吓得赶紧往回推,“别别别,小姑娘,你千万别害我呀!”坚决不肯拿,好像那些钱是妖怪一般可怕,“现在城里是什么个景象你不是不知道,万一帮了你,被人家查出来,我即便不死也得在牢里待上几年,一家人还等着我养活呢,你就别为难我啦!”

    “师傅……”

    师傅摆摆手,“小姑娘,不是我心肠硬,你放眼看去,谁不害怕鲁王的威势啊?你也省点力气别再问了,没有人会愿意帮你的!”

    伍永和灰心,低着头,拖着步子,缓慢地离开。

    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回头看见周围的人全都往一个方向跑去,刚才那个师傅也跟在那些人后边,最后所有人围着一个圈,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她没心情凑热闹,但看着人人惊恐万分的神情,又忍不住上去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里,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张嘴闭眼躺在地上,整张脸苍白无色,看他的打扮,应该也是船夫,无论周围人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伍永和立即上前,抓起他的手,发觉冷冰冰,一摸脉,脉感微薄,几乎摸不到。

    她抬起头大喊:“大家伙快散开,给他留点生气!”

    周围人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听她的话,散开了一些。

    “老于!你怎么了老于?”刚刚拒绝伍永和的师傅蹲在那人身旁一直大叫。

    伍永和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具,拿出其中几根,分别在那人的水沟、中冲、气海以及关元穴扎入。

    她边扎针边对刚才的师傅说:“您认识他吗?”

    师傅急着说:“认识啊,大家伙儿都是在这开船的,他姓于,我们都喊他老于!”

    “您知道他平时有什么病吗?”

    “他平时身体还算可以的,不过最近……”他忽然想起什么。

    “最近怎么?”

    “最近看他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老是喊累,干没多久活就喘个不停,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舒服。”

    果然,与她猜测的离不差。分别扎完那几个穴位后,她扯开那人的上衣,暴露上半个身子,最后在膻中穴处再扎一针。

    又问:“师傅,您知道他家在哪吗?”

    “知道知道!”

    “我估计于师傅是胸痹心痛病发了,情况危急,必须立即给他治疗用药,在这无法施展,有没有办法把他抬回家里去呢?”

    “没问题,我多叫几个人,一起把他扛回去!”

    “那赶紧走吧,多耽搁一刻都会有性命危险!”

    师傅二话不说,立即喊上周围好几个认识老于的人,用一张大布合力迅速地把他抬回了家中。

    老于家里除了一个有年纪的妇人,还有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都出外干活去了,她们则留在家里忙活家务。

    两个女人见老于被一帮人抬了进来,慌张哭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简单给她们说一下事情的经过,顺带安慰了一顿。

    期间,老于被安顿在床上,人还未清醒过来。

    伍永和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老于家,而是先跑到医馆去买了一些药材,再往老于家赶来。分开前,那个师傅早已把老于家的路跟她说清楚,她一刻都不敢耽搁,买好药急急地就赶过来。

    她将买来的附子、肉桂、山萸肉、龙骨、牡蛎、玉竹、炙甘草嘱咐于家儿媳煎汤,红参单独另外熬煮,并嘱红参汤急用,必要最先煮好。

    于家儿媳听后赶忙按照她说的将药材熬煮,连问问伍永和是什么人都顾不上。

    伍永和给老于用厚被子盖好,并让于婶婶在房里生个火盆,越暖和越好,人家乖乖照做,十分配合。

    红参汤最先熬好,伍永和即刻给老于灌下,随后与于婶婶不停地给他揉搓四肢,没过多久,老于缓缓醒转过来。

    他意识虽然清醒,但仍旧疲乏无力,话只能说几句,又想睡过去。

    于家儿媳将煎好的汤药端过来,他媳妇亲自服侍他喝下,精神很快好了许多,不再是冷冰冰的一个人,虽然虚弱,也恢复跟往常差不多了。

    那些帮忙的人,见没自己的事,陆续也都回去了,只剩那个师傅还在,他坐在厅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伍永和想他应该跟老于关系更好一些。

    “小姑娘,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呀!”师傅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顺便也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举手之劳罢了。”她笑说。

    “你是大夫吗?”

    她想了想,才说:“不是的,只是懂一点医理,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看到人家这么做,我学着照做而已。”

    他点点头,“刚听你说老于他是心脏的毛病,谁都知道那可是争分夺秒的事,要不是你,恐怕老于他……哎,好在他命够大,碰见了你呀!”

    “师傅……”

    “我姓汪,大家喜欢喊我老汪!”他很热情地介绍自己。

    “汪师傅,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老汪一听,立刻变了面色。

    伍永和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很快打消他的顾虑,“别担心,我不是拜托您违反禁令。”

    老汪此刻神情又松开来,笑着说:“那你是想拜托我什么?”

    “我想请您不要把今天我求你载我北上的事说出去,包括今天救下于师傅这事。”

    老汪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什么事都见得差不多了,生活经验丰富的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于家儿媳这时从房里走出来,对伍永和谢了又谢,“伍姑娘,我们全家都欠了你的,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说着,几乎要下跪。

    伍永和极力劝阻才罢,于家儿媳和媳妇为表感激之情,拼命劝她留下吃饭。

    老汪见没他什么事,便离开继续去干活了。

    很快,天色暗下来,老于的儿子回来的路上听说自己家里出了事,加快脚步赶回来,到家发现父亲已经恢复,才放下心!

    一家人对伍永和是百般道谢,不仅留她吃饭,听说她从外地来,还留她在家里过夜,说什么也不让走,希望报答她对老于的救命恩情。

    盛情难却,伍永和又正在困难之际,有个屋顶休息和吃饭总好过风餐露宿,四处躲藏。

    晚饭间,于家的人一个一个轮流给她夹菜,怕她吃不饱,又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恩人。

    于家儿媳笑着说:“伍姑娘,穷人家的好菜也就是这个样子,你可别嫌弃,多吃点!”

    伍永和看着桌上的菜,只有一道烧鸡是荤菜,其余几个都是素菜,虽然简单,味道却清甜可口。

    她今天看见于婶婶从院子里抓了一只鸡来杀,想必也是为了款待她才把养了好久的鸡杀来筹备这顿饭,她吃下去觉得更香了些。

    “这已经是我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简直是佳肴,怎么会嫌弃,于姐姐你太客气了!”

    年轻的儿媳说:“听你这么说,这几天你是受了挺多苦的,还用钱给我公公买药,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

    伍永和有口难言,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敢投店入住的原因,只好说:“全身上下的钱不多,我一个人,能省则省吧!”

    “原来如此。”老于儿子面有愧色地说:“你帮我爹买药的钱,咱们暂时还不上,只能用粗茶淡饭招待你了,待我找隔壁几个邻居凑一凑,总能凑到给你!”

    “别急,实在没有的话,我就当做善事积福报了。”救人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人家能不能还得上。

    决定逃跑的时候,担心被人起疑,不敢拿太多身外物,之前王竹君答谢她工活给的好几次酬资一直没地方用,这次正好拿上以便路上使用,至于鲁王赏赐的那些,她分文未动。

    于婶婶几乎感激流涕:“伍姑娘,好人有好报,你日后一定会有大福的!”

    于家儿媳问:“伍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又要到哪里去呢?”

    伍永和想了许久,十分为难,“我……我还没想好要往哪去。”

    于家的人,除了老于在屋里休息,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又说:“我暂时应该待在湖州城里。”

    “是这样。”于婶婶边笑边吃着。

    “既然如此,你不如就在咱们家住几天吧?”于家儿媳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又说:“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咱们家又欠着你的情,正好当丁点报答了,你且安心住下来,待有想法了再去不迟。”

    说完,看了看自己丈夫,老于儿子也极为赞成,“是啊是啊,伍姑娘,你就留下来吧!”

    于婶婶也在一旁应和。

    伍永和心里很安慰,称谢着答应先在于家住下,心想一来有个片瓦遮头,二来可以躲避追捕,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如何能离开湖州。

    于家儿媳把自个儿的房间铺好了床,打扫干净了让给伍永和住,自己则与丈夫卷着铺盖到另一边的柴房睡,无论伍永和怎么推脱,她俩都不肯改变主意,就这么安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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