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赵信蹲下身子,将我的手从银鹰面具上挪开,小心唤我,“望月教已溃散,而今只差吕迦自建的一万精兵尚未收拾。伏波将军卫青已下湟水,直抵四会,正通番禺门户石门,此役关乎重大!”

    帐内火烛昏暗,陈耳尸身置于面前,我俯在一侧细细望他,听闻大哥提及“卫青”,诧然抬头。

    “卫青,他还活着?”我喉间疼痛,问得勉强。

    “寻峡滩一役,他侥幸逃脱,辗转月余,三日前才重归军中!”当日一战,陈耳是唯一逃脱的人,他早就言过卫青不知所踪。如今卫青还活着,倒是好事。

    “将军,你尽可将丹心交由刘陵照拂。”声音细软,刘陵不知何时已入得帐中。

    “也好。”赵信深望我,方转向刘陵应答,“赵信于蛊毒知之甚少,如此便拜托郡主参详。”

    “丹心,你身中剧毒,又被大火侵蚀心肺,勿要乱动,静心休养。”赵信轻拍我的手,长叹一声,方抽身起立。

    “诸事拜托郡主。”赵信作揖辞去。

    “将军可领雷被同往石门,更添胜算。”刘陵凝视赵信,目若秋水。

    “不必,卫青定可完胜。我将往苗疆深处,再寻阴阳蛊解法。”赵信拒绝,刘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刘陵望着赵信翩然远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

    刘驹和吕锦汐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约定要离开。我前往送他们一程,路上,我终于可以高兴地叫刘驹“哥哥”,他也称呼我“妹妹”,吕锦汐得知我和刘驹是兄妹,也笑着祝福我,祝我平安顺遂。和刘驹交流之后,我才知他在望月山中被吕锦绣折磨几近死去,可他却凭着强大意志,从石室中偷得飞天降,经过苦修,方挽回了困局。

    我也跟他说起了长安发生的事,他闻霍织艳以命为孩子换来了生机,也是一声叹息;他知我和去病中蛊,想试着以飞头降解除阴阳蛊。

    我答应与他一试。我怀抱去病,和刘驹一前一后坐着,刘驹再次施用飞头降,将降头牵引至我身上,每一次牵引,我只感浑身热胀,炙热难耐,怀中去病也十分痛苦,啼哭不止……半途之中,刘驹竟难以自控,有再次入魔的危险,让不得已仓皇结束。

    虽我蛊毒未解,但去病的蛊毒竟神奇消失,大概是我身上蛊毒太过强大的缘故。他想再尽力一试,却遭到我拒绝,我告知他另有解法,他才答应不再涉险。

    “你会回长安吗?”他知我与刘彻情谊,问我将来的打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知盘算,和他说道,“也许明天就来游历名山大川,来找你们啦!”

    “我准备带锦汐回丹霞山。”他告诉我,随即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

    二人辞别而去,相携往夕阳下远山走去,青衫落拓,衣袂飘飞,江湖载酒,风月无边。

    送别二人,我回至军中。

    我于心不忍,自觉时日无多,只盼着自己莫要再成赵信、去病拖累,便余愿足矣。

    “陈耳,你待我极好!”我怀抱陈耳尸身,轻轻拂开陈耳面具,面具下那张容颜依稀可辨俊朗模样,鼻梁英挺,只是那双眼眸紧掩,我长吸一口气,又将面具扣还。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青衣如旧,陈耳身姿挺拔,却无法再站立在我面前,心痛之感胜于惋惜之情,我兀自言语,“我错怪你太多,也为此……怕是……错过了你……”

    我颤着手抚过他的容颜,喃喃对他说着话,好似在安慰自己,“功成名就,留得生前死后名,大丈夫方□□归故里。今功业已成,你却舍身而走,无法还归。不知是否会有遗憾,是否有眷恋之物,譬如家中父母,会否……魂归时念起丹心……若是还魂,丹心若还活着,记得给我托梦……”我将脸贴在他铁面上,言得极是温柔,“丹心识得卫青,念起往日情分,他定会认你的,如此便可还你身份。我会带你重回故乡……”

    一人一骑,密携陈耳灵柩出营。

    我行迹诡秘,不料还是被刘陵发觉。所幸的是,她并未揭穿,反而支开军士,暗中助我。

    刘陵心思玲珑,赵信长于思虑,倒不失为天上一对。

    绿意渐消,秋风渐起。南疆的秋意只隐藏在雨落后山间凉意中,抑或江水秋波之中,澄江落石渐出,水波不兴。

    行路迟迟,三步一回望,过山道、涉水,我皆下马推扶陈耳灵柩,生怕有失。

    石门为番禺城扼要,湟水如道长屏天堑,隔绝南北,横贯东西,一风微吹万舟阻。经由湟水,望月教可从西面王都调遣军队夯实粮草,支援前线战事;也可由东面派军进驻江中,海陆两道狙击,阻隔敌方退路;若再从东南面苍梧调遣兵力,则南北成犄角之势,一击便可克敌制胜。

    未行至石门,我坐于飞红巾上忽觉颠簸,赶紧下马扶持陈耳棺椁,飞红巾淌过一道小涧后,面前山峰忽地擂鼓声大噪,轰鸣声四起,飞红巾尥蹶子,被我死力拉住。

    “过了这座山,前方便是平川之境。”我顿顿嗓子,拉着飞红巾往山头绕去。山川如飘带绵延,江流时远时近时隐时现,一条白龙横亘江中,身姿翻涌,耀武扬威;楼船如木叶,漂浮周围。河岸兵士多如蝼蚁,纵横驱驰如经纬穿梭,身如离弦之箭,直插对岸。

    可高山之山投石滚木已分置妥当,圆木滚石纷纷下落,如流星疾雨,涉水过江骑兵虽气贯长虹,来势汹汹,可也难以抵挡,如黄河之水,一溃千里。白龙首尾摇摆不定,不少兵士或落马或落于江水中,最前方将士举步不前,我看得清楚那是汉家军士,不由心惊。恰在此时,一人黑衣黑骑从白龙深处飞掠而出,迎着滚木雨石奔进,袖起刀落,滚木劈作两段;战马咆哮,直扑向对岸。那人身如鹰隼,矫健灵动,长剑蓄势一击,竟是直挑对方投石指挥于马下。

    “置之死地,后生后快!不成功便成仁!三军将士,不愿做他乡之鬼、葬身鱼腹者,随我冲锋!”黑衣将军高擎宝剑,振臂高呼,宝剑铮亮,银光耀眼,我心怦怦直跳,那是我的干将剑!

    那是卫青!我为他豪言壮语一激,阴霾一扫而空,心潮澎湃。白龙为浮桥,浮桥之上将士冲得愈急,汉军已由一点渐成圆形,从两翼绕开,配合中心兵力突围。两方厮杀壮烈,山中箭支、投石、滚木乱飞,落于山下,砸中砸伤而死难者,已不辨敌我。

    江中忽现几百艘大筏,顺湟水流势直下,筏上扎满草束,散布着零星星火,漂行未远,星火渐成明火,数百道火光结成一线,纵贯江面,直扑白龙而去。敌方用意明显,显是要冲毁浮桥。

    风正往南去,这更助力大筏冲击浮桥,几条火舌窜梭,互相吞并包容,很快积成一大火球,直往下游滚去。

    望月教楼船紧跟大筏,沿江而下。我神色担忧,恰在此时,前方大筏似遇障碍,急急往后退去,楼船跟得紧,来不及闪避,直接撞上前方竹筏,沾上火苗,引火烧身。一时情势大变,敌军阵脚大乱,望月教楼船上布满火星,而浮桥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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