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姐,我刚刚从药房出来,见着林大人了。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乌沉沉的。”

    苏筱筱撩起纱幔,身着靛蓝色麻布长袍,坐在铜镜前,将头发束起,简简单单插了根木簪,面容干净素雅,极为低调,看上去与学宫内小厮并无二致。

    她端着浓如墨汁的汤药走到苏筱筱身旁,伺候着她喝药,偏过头,目光好奇地落在梅花案上落着的书籍上。

    “好巧哦,在《诗经》上居然看到林大人的名字。”

    “嗯?”苏筱筱放下瓷碗,解释道:“这是他的书,自然有他的姓名印。”

    “不是啦苏姐姐,你看书上这句: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星不正是林大人的名字吗?”

    苏筱筱愣了愣神,瞟了一眼李清,拿起书案上的《诗经》再次看了起来。

    【你喜欢这首诗?】

    【喜欢哪些内容?】

    林如星不久前的话回荡在脑海。

    苏筱筱内心一阵悸动,她抬手摸了摸眉头,垂下长睫,将书放回案台。

    自从被林如星救回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林如星未挑明,她亦未回应。

    她靠着椅背,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褪去妆容的鹅蛋脸,英眉秀眼,神情淡然,她抬手扣下鎏金铜镜,手指摸着铜镜背后花纹,垂眸陷入沉思。

    不妨,先退让一步,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雨势渐起,水滴落在瓦砾上沙沙作响。

    苏筱筱一动不动坐在窗旁,纱灯照亮她侧脸极美的轮廓,宛若画中人。

    “苏姐姐?您没事儿吧?”

    苏筱筱眼睫动了动,回眸对李清道:“没事,来,陪我读读书。”

    冬雨淋漓了一整个上午,午时末,乌云散去,金色阳光从云层上倾斜而下,打在琉璃瓦上,整个东林学宫流光溢彩。

    李清推开窗,学宫后院混杂着泥土味的空气灌入房内,带着一丝初冬的寒气,她觉得冷,旋即打算关上窗,一只手出来拦住了她。

    李清疑惑抬头,顺着白玉般的手指,见苏筱筱蹙眉看向窗外,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不禁心下大惊。

    学宫正殿,安安稳稳地搭着一个白色棚子,棚子门口,有人刚刚悬挂好白色云头幔帐,正门立着大大的奠,这分明是在布置灵堂!

    李清下意识回头看向苏筱筱,战战兢兢磕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无人回应,房门大开,冷风吹起炭盆中的火星,苏筱筱已不见踪影。

    苏筱筱穿过层层门廊,快步走到学宫正殿不远处的门廊下,单手扶着朱红色廊柱,侧过半张脸看着灵堂内的灵柩,灵柩前方的空桌上放着香案,蜡烛和供花。

    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凄惨凋敝。

    苏筱筱眉头微蹙,这到底是在给办丧事?最近去世之人,只有冬雪、“苏筱筱”,以及苏浮生。

    她身份隐秘,林如星没有给“苏筱筱”办葬礼的理由。

    至于冬雪,已沦为替死鬼,替她办葬礼,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便只剩下.....

    苏筱筱怔然呆住,不由得后退一步,恍然间她的胳膊被撞了一下,喀拉一声,有东西应声掉落在地上。

    “喂!你长眼睛没!”一小厮怒道。

    苏筱筱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提前捡起落在地上的檀木灵牌,看着上面的字:夫子苏浮生大人之灵。

    她紧闭双唇,双手将灵牌还给了小厮,转身往上房走去。

    原本疾速前行的步伐,越接近上房时,反倒越慢了下来,苏筱筱在门口不远处,见一小厮端着吃食,便接了过来,进了上房。

    房间幽深安静,微光透过镂空的云母屏风洒在地上,白色鹤氅挂在衣桁,有股淡淡的松木香,苏筱筱四下看了一圈,将吃食放在窗旁的案几上,叫了一声:“林祭酒?”

    云母屏风后,影影绰绰透出一个人影,似冰肌玉骨,林如星从屏风后走出,身着白色绸缎长袍,薄薄一层,似能看到覆盖其下的隐隐筋骨,墨缎般的长发披下来,更衬出白璧无瑕的面孔和剑眉星目,竟是难以言喻的美。

    他似乎没见着苏筱筱,伸手拿起鹤氅披在身上,背对着她,淡淡道:“东西放好,便可走了。”

    苏筱筱见状,斟了杯茶,走到林如星面前,道:“天冷了,林大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林如星接过青玉茶盏,见到递茶之人的掌中伤痕,心中一愣,抬手紧紧握住对方细细的手腕,触感细腻柔滑,抬眸,他盯着苏筱筱半晌,乌沉沉的眸子像落入了月光。

    他陡然松开了手,喝了口茶,再开口,他的声音清润,像是刻意保持着冷静,“找我何事?”

    “我方才看到了灵堂,是要为我父亲办葬礼?”

    “正是。”

    林如星拇指摸着茶盏边缘,内心已准备好托词,质疑也好,不解也好,他总有办法应对,然房内寂寥,他没等来苏筱筱的进一步询问。

    他将茶杯放在梅花台上,抬眼看向苏筱筱,她正对着林如星背手站立,冷风吹得苏筱筱鼻头微红,她怔怔看过来,颇有分雨后海棠的破碎感。

    “你有什么想说的,在我这里可尽管直言。”林如星开口。

    苏筱筱抬眸,走到林如星对面的罗汉榻坐下,身上有淡淡的中药香气,她试探开口:“葬礼上会来哪些人?”

    “林东风,萧霜以及前朝旧臣。”

    苏筱筱放下茶杯,双手交握,十指交叉在身前,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随后拉过林如星衣袖。

    林如星很喜欢她不由自主地亲近,眼角含笑,苏筱筱靠近,似有淡淡的梅花香从发间溢出,她低声在林如星身旁耳语,林如星眉头跳了跳,眼光灼灼,似有惊异般看着苏筱筱。

    苏筱筱盯着林如星迟疑的双眼,似有预料,松开扯住他衣袖的手,垂下头低声道:“您若觉得冒险,亦可不必。”

    下一秒,她的手指被林如星紧紧握住,掌心炙热。

    “不,你所言妙极。”

    ***

    次日,东林学宫,人心攒动。

    昔日朝中公卿百官,皆衣着缟素,前往东林学宫会吊送葬。灵堂内,圣上赐赠的黄肠题凑、车马、珠襦玉柙、东园之器无一不全,皆是按照最高级官员的规格办理。

    官员们在灵堂外窃窃私语。

    “圣上同意给苏浮生卒丧待遇,言外之意,是对他功绩的肯定?莫非,当年伪造文契案,另有隐情?”

    “莫妄自揣测,若真有隐情,林东风不是好好的,今天还来祭拜了!”

    萧霜手持念珠,敬重地对苏浮生灵位叩拜后,扶起林东风,安慰道:“世子此番作为不过是找不到把柄,故意折辱我们发泄,林大人请务必冷静,莫要被世子激了去。”

    林东风低哼一声,冷笑道:“雕虫小技,还真能引我入套不成。苏浮生死了,苏筱筱也死了,荣闫也死了,就算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还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他撩起衣袍在席间坐下,道:“倒是你,对陈风多担待点,近日我去看他,他对你颇有微词,我知道你量入为出,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林大人。您有所不知...”萧霜刚开口,被林东风拦了去,话又硬生生地憋入腹内。

    “萧某自是明白。”

    他应下低头拨弄念珠不语,静坐在林东风看着其他官员祭拜,吊丧完毕,黄门鼓吹三通,钟鼓鸣。

    萧霜一向自恃淡定,今日却隐隐心烦意乱,倒不是因陈风而起,而是今日一切都过于顺利,反而觉得反常。

    他远远看着林如星,披麻戴孝,除了迎接他们粗浅客气了下,之后宛若视他们为空气。

    堂堂一个学宫祭酒,冒着得罪北济王势力的风险,亲自向圣上求来了为恩师苏浮生办葬之事,竟全程未对他们做文章,恪守丧葬礼仪,滴水不漏,以最高规格为苏浮生落葬。

    萧霜眯眼摸了摸下巴,他当真只是办葬礼?

    午时三刻,马车齐鸣,出殡。

    官员纷纷上马车,亲自送葬。士兵沿途列阵迎丧。

    萧霜跟着林东风,离开灵堂,跟着吊丧队伍,走出东林学宫。

    两人正欲上马车,一探子冲上前,暗道:“大人,不好了!”

    “有人告发羽相钱庄隐瞒钱财偷税!把辛大人抓了去拷问!”

    “还有,荣家上下主仆,也被官府抓了去,罪名是置毒酒中,谋害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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