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活着……虎杖……”
我是在一个女孩的背上醒来的，我们走在禅院家长长的走道里，两边的白墙都在晨光下发光。
我认出身下在轻轻喘气背着我走的女孩，是那个下人房的矮个子姑娘，织子。
“天快亮了……”织子低声细语，“小姐……我要离开了。”
我贴着她的脖子，腰里什么硬硬的东西搁着，我努力睁开眼睛去看，那是一把带血的刀，还有一把熟悉的枪。
“真依……”嗓子干涩，我用了很多力气才发出声音。
“小姐会死掉。”那个女孩声音像是梦一样悠远，“我在今天、明天、后天都看不到小姐。”
我迟钝地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句话我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
——“现在出去可能会有危险，再等等吧……”
——“你快走吧……小姐已经走不了了，我在明天看不到小姐……”
我僵硬地看着背着我的织子的后脑勺，她挽了一个发髻，一缕头发在风中浮动，我定定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里的所有人……我在明天、后天，都看不到他们，”织子轻飘飘地说，“大家都要死了。”
“你的咒术……？”我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我只是能看到一个人未来的样子，前天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姐死掉的样子，她变成了真希小姐的样子……哈哈，”织子的后背震动了一下，我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想笑，“家里的所有大人，我都看到了他们满身尘土，七窍流血的模样，禅院家要被彻底毁灭了，我一定要带着我最在乎的人走……我好想带小姐走啊，好想带小姐走……”她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后背，她的表情隐藏在其后，我看不到她是哭是笑。
“我昨天晚上告诉你，我凌晨要带小姐走，但是我后来还是看不到未来的小姐活着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小姐的死是注定了。”织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很爱真希小姐，她好想要真希小姐带她离开这里，但是最后，最后，却只剩下了我……”
我呆呆地抱着织子的脖子，感受着她在我身下又哭又笑，一股巨大的荒谬涌上心头，人的死其实是注定的吗？那我们的挣扎又算什么？
太阳彻底升入空中，眼前的宅院晨雾四起，逐渐看到一扇大门，几个人守在门口，看到织子他们也保持了沉默。
我们默默走出了这扇困住无数人的大门……可能走出来没有那么难，但是在外面的世界可以真正获得栖身之所，才是真正困住人的东西。
眼前淡淡的雾气里，忽然出现一个板正的身影，她的脚步不快不慢，却好像踩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晨雾因为她的到来全部散去。
我看到了真希沉默的脸，和她半身的烧伤。
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孤身走入了这庞大的家族。
“真希小姐——”织子忽然大声喊起来，她的声音震响了整个沉睡的人世间，“真依小姐，她一直在等你！”
那好像无坚不摧的背影轻轻摇动了一下，然后她消失不见了。
织子轻声和我说，她看到了今天，明天，后天的真希小姐，真希小姐身上全是鲜血和伤痕，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悲恸，好像全世界的眼泪落满了她空荡荡的心。
【三十八】
我带着可以看到人们未来的织子回到了小姨身边，小姨的惊喜和担忧自不用说。当我解开衣服寻找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却看不到一道还在流血的口子，连那道穿透胸口的伤都不见了。
我真的拥有反转术式，但是我却还是谁都救不了，真好笑。
小姨决定带着我们离开那栋房子，转去咒术高专的地下，那里有一个千年老怪物天元在，还有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我们在那里汇合，虎杖他们也会回来交流情况。
可能我的沉默不语太明显，织子特意和我住了一个房间，她和我说，她也想过改变人们死亡的命运，她主动挽留我，让我晚走一刻避开武士，但是她还是只能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未来，她也想要带真依走，但是她还是看到真依变成了真希……
我问她：“我的拼命真的没有意义吗？”
织子狠狠的摇了摇头：“椿香小姐，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手上空荡荡……但是当你冲出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你的腰上多了小姐的枪，还有真希小姐的刀，这或许就是意义，是小姐在最后会把枪留给你的意义。”
我意志消沉着，直到虎杖他们带着一堆陌生人回到了这里。
小姨喊我出去，我却不敢出去，我不想让虎杖看到这样溃败的我，虎杖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仗着他很善良就把他当成情绪垃圾桶。
织子被九十九小姐喊走了。这个女孩人生第一次离开禅院，居然是因为禅院的灭亡，可惜现在的世界已经是一个陷入混乱的世界，她只能看到满目萧瑟，这也太可惜了。
九十九小姐似乎对织子的能力很有兴趣，确实，大家都想洞悉自己的未来，但是织子看到的一切却都是注定，何其讽刺。
我在房间里蒙着被子缩着，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直到顺平的短信到了我的信箱：“你人呢？”
“你们回来了啊。”我顾左右而言他。
“想见你，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不。”顺平简单地说。
我在被子里歪了歪脑袋：“谁想见我？”
那头沉默很久，才打出两个字：“虎杖。”
我看着亮光的手机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顺平又发来话：“听说你被禅院带走了，我们紧赶慢赶回来了，结果你又自己回来了，路上白跑那么快了。”他好像很埋怨，我却感到他们的关心，心里默默一暖。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打完以后又加上一句，“你在这里停留多久？”
“开个会就得走了。”顺平回得很快。
我心一紧，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开完会就走，那我岂不是又有很久都见不到虎杖了吗？
我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扯出衣服，然后推开房门冲了出去，我虽然不见虎杖，但是可以远远看他一眼，以慰藉相思苦。
我一边加速一边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真的好像痴汉，人家虎杖只是我的朋友！但是心里却轻轻浮起了期待和欢喜，那欢快是藏不住的。
我还算路熟，很快就到了天元大人在的区域，顺平在信箱给我报点：“我们要去找天元大人。”
我刚冲进天元大人的和室，天元和九十九小姐就和早有预料一样，九十九小姐促狭地眨眨眼：“不是说不来开会的吗？”
织子紧张地坐在九十九小姐身边，闻言也好奇地抬起头：“椿香小姐，午饭还没开始哦。”
我涨红了脸，眼神到处乱飘，想给自己找个得体的借口，正在围炉边静静喝茶的天元大人就手轻轻一抬，我身后的纸拉门应声而开，一处隐蔽的空间出现：“年轻女孩的心思，就不要戳破了。要是有想见的人，你就自己进去吧。”
我战战栗栗地给他鞠了个躬，然后就躲了进去，我到的时间刚刚好，才进去，虎杖一行人就进来了，真希跟在最后，看到织子后，她冷硬的面容融化了一些，织子也露出不知道是幸福还是难过的笑容。
她赖以生存的禅院家被她服侍的真希小姐彻底毁掉，她最喜爱的真依小姐也和真希小姐融为一体，织子的内心，其实很难言说。
虎杖看起来沧桑的一些，脸上多了道显眼的刀疤，手上也全是层层叠叠的伤疤，他的眼神沉重，但是见到陌生的织子向他问好，还是像过去一样阳光地扬起手，精力满满地问好：“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虎杖悠仁。”
织子遵从九十九小姐的吩咐，尽职地为大家洞悉未来：“我看到虎杖先生的今天、明天、后天，虽然有点小伤，但是都是健康的。”
她又依次看了到场的所有人，直到一个扎着双辫的壮硕男子那里，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最后和九十九小姐汇报：“这位先生，我看不到他的未来。”
“看来你无法看到咒灵的未来。”九十九小姐倒也没有失望。
“是。”织子乖觉地低下头，表示自己的任务完成，她提起袖口，为大家斟茶，身上那种稳重和平和闪瞎我的眼，禅院家十多年的为仆经历，看来也塑造了她的人格。
大家开始开会，讲解情况，分配任务。
我躲在纸拉门后面，借着上面的一个小孔痴痴地看了虎杖全场，痴汉地让我自己都汗颜，顺平百无聊赖地盯着进来的门看了好久，估计是等不到我来，他开始摆弄手机。
我一惊，想要给手机静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一声“滴答”已经响起，顺平的短信传来：“你人呢？”
我慌张地关掉音量，小心通过孔看外面，只能看到虎杖专注听讲的脑袋上，耳朵动了一下。
【三十八】
会开得很快，大家领好任务，一个个出了和室，织子最后一个走，经过拉门的时候她替我打开门，我钻出来，轻声问她：“不去和真希小姐说说话吗？”
织子的表情顿了一刻，她向我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椿香小姐是甚已大人的孩子，我陪在您的身边就好啦……真希小姐很早就离开禅院了，她也并不以禅院自居，所以只要我能看到真希小姐健康的未来，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头，织子真的很矮，我像抱孩子一样抱住了她。
我们在和室里等了一会儿，等到外面的人大概都走了，才相携走出。
“小椿！”
我一抖，身体本能地循着声音看过去，虎杖带着熟悉的笑容在我身侧，他靠在和室外的墙上，看来已经等很久了。
“虎……虎杖。”我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才想问小椿啊。”虎杖上前一步，我飞快地也后退一步。
我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路过……”
织子在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虎杖，然后对我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别瞧不起我啊！我以前可是一靠近虎杖就会呼吸困难，现在已经进步了很多了好吧！
虎杖体贴地错开话题：“小椿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抖，几乎要被虎杖的贴心吓死，他这样亲切，就是因为他人这样好！我才会神仙也救不了地深陷入名为虎杖的漩涡，他为什么就这样完美！该死地美好，害我忍不住向他表白，然后又陷入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大姨妈……”
不不不，这种事情是可以说的吗！柚木你的精神是出错了吗，怎么能和自己喜欢的男生说这种事！可恶，好羞耻！谁能救救我！
虎杖看起来很担忧，但是他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他只能谨慎地问：“要喝热水吗？”
织子在观赏了几分钟我和虎杖的对话后，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绝望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我还在顺平脸上见过，我不知道我和虎杖的交流有什么让人绝望的，我全程紧张在线，虎杖也全程温柔在线，难道非要我抛弃廉耻，擦着眼泪和虎杖说我很迷茫我很悲伤，然后虎杖像个登徒子一样抱着我安慰我才是正常的吗？
我们这样交流才是正常的好吧！
织子紧皱着眉头强行把我拉走，站在一个女性朋友的角度和我控诉：“椿香小姐！你欠他钱了？你就看不出他想和你靠近吗？虎杖先生就差说我很关心你了——小姐！你这样让真依小姐看见，是要被笑话死的！”
我绝望地和她手舞足蹈地描述：“我给虎杖表白过，他没答应我啊！我们现在做朋友多尴尬啊！”
织子瞪大眼睛：“你有本事和虎杖先生说，我很想你，你看看他什么反应——在场的各位大人不是瞎子，要不然大家为什么都跑那么快！”
我颤颤巍巍地被织子推到虎杖面前，织子气势汹汹地要我说话，我都不知道她那么小一个身体里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
“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织子恨其不争：“椿香小姐说她很想念您，她很担心您一会儿就走，之后见不到您，所以才专门过来见您。”
虎杖瞪大眼：“是这样吗？”
我被织子掐住后脖子，织子硬生生把我脑袋按了下去：“点头啊！椿香小姐！您难道要躲一辈子吗！您的父亲甚已大人可是全禅院有名的交际花啊！”
救命啊！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我爹原来不是社恐！那我的社恐是从哪里遗传来啊！
我的点头比登天还难，但是还是点了下去，还嗫嗫嚅嚅地说：“是……您们时间很紧，我不想耽搁您……”
不不，为什么我也变成敬语了！织子你对我的脑子做了什么！
“没关系的，”虎杖好像看不到我身后咬牙切齿的织子，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轻飘飘的，“毕竟我也想见小椿一面，我……我很担心你啊，小椿。”
织子狠狠把我一晃，怒目而视：“快点说，你在禅院昏过去的时候，还念人家虎杖先生的名字！”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我没有吧——”
织子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刚刚那种大和抚子一样的平和了，她强硬地把我的脑袋掰到虎杖面前：“椿香小姐在这里，一天问虎杖先生的行踪问三十遍，今天早上一听到您要回来，试衣服试了一个小时，然后因为衣服都太丑放弃见您——小姐对您的心思全咒术高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您如果不喜欢小姐，就不要来找她了！拖拖拉拉会伤小姐的心的！”
我都要抓狂了，在织子说话的时候疯狂想要打断她，但是织子意志坚定，双目中好像有火在燃烧，我甚至能从她身上看到真依火辣的影子。
“不，我不是，”虎杖也被织子的话吓到了，他的手想要伸出去，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可怜地在裤子上摩挲，“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招惹小椿的……请您务必听我解释。”
不要被织子传染啊！不要学着说敬语！
织子把我一推，我直直撞上虎杖的胸膛，这让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像两只猫一样紧张地弓起了背，织子却毫不在意地抬起下巴，不留情地说：“和椿香小姐解释吧，我不需要您的解释！”
她转身扬长而去，我都要流泪了，这姐们是怎么做到一边说敬语一边暴力推人的。
“噗呲。”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虎杖忍不住笑了，他捂住脸，不好意思地说：“织子真是个好人啊。”
“啊？”我傻傻地没有反应。
“我是说，”虎杖放下手，对我展现他慷慨的笑容，“我一直想要和你说些话……但是我面对小椿的时候，总是，我总是很没出息。”
“你，虎杖……没有啊，我才是没出息那个，每次和虎杖说话，我都，我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慌张地辩解。
“不……”虎杖紧紧抓着自己的裤缝，他垂下眼睛，“我才是那个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人，连告白也是因为小椿你的勇气，明明我才是男子汉。”
他对我笑了，我从未见过虎杖这样羞涩的笑容，他的眼睛像是温润的海，我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小椿，我不敢和你说，我害怕我轻易就死掉了，我害怕我承担不起你的喜欢，我害怕，这样罪孽深重的我……不值得你那么认真的喜欢，你会因为我遭遇不幸，这比我不幸要可怕、沉重千万倍，我宁愿所有的苦难全都归于我一个人，我不敢死，我也不敢活……活着比死去还可怕，所以我不敢……”
我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活着……虎杖……”
我是在一个女孩的背上醒来的，我们走在禅院家长长的走道里，两边的白墙都在晨光下发光。
我认出身下在轻轻喘气背着我走的女孩，是那个下人房的矮个子姑娘，织子。
“天快亮了……”织子低声细语，“小姐……我要离开了。”
我贴着她的脖子，腰里什么硬硬的东西搁着，我努力睁开眼睛去看，那是一把带血的刀，还有一把熟悉的枪。
“真依……”嗓子干涩，我用了很多力气才发出声音。
“小姐会死掉。”那个女孩声音像是梦一样悠远，“我在今天、明天、后天都看不到小姐。”
我迟钝地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句话我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
——“现在出去可能会有危险，再等等吧……”
——“你快走吧……小姐已经走不了了，我在明天看不到小姐……”
我僵硬地看着背着我的织子的后脑勺，她挽了一个发髻，一缕头发在风中浮动，我定定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里的所有人……我在明天、后天，都看不到他们，”织子轻飘飘地说，“大家都要死了。”
“你的咒术……？”我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我只是能看到一个人未来的样子，前天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姐死掉的样子，她变成了真希小姐的样子……哈哈，”织子的后背震动了一下，我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想笑，“家里的所有大人，我都看到了他们满身尘土，七窍流血的模样，禅院家要被彻底毁灭了，我一定要带着我最在乎的人走……我好想带小姐走啊，好想带小姐走……”她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后背，她的表情隐藏在其后，我看不到她是哭是笑。
“我昨天晚上告诉你，我凌晨要带小姐走，但是我后来还是看不到未来的小姐活着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小姐的死是注定了。”织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很爱真希小姐，她好想要真希小姐带她离开这里，但是最后，最后，却只剩下了我……”
我呆呆地抱着织子的脖子，感受着她在我身下又哭又笑，一股巨大的荒谬涌上心头，人的死其实是注定的吗？那我们的挣扎又算什么？
太阳彻底升入空中，眼前的宅院晨雾四起，逐渐看到一扇大门，几个人守在门口，看到织子他们也保持了沉默。
我们默默走出了这扇困住无数人的大门……可能走出来没有那么难，但是在外面的世界可以真正获得栖身之所，才是真正困住人的东西。
眼前淡淡的雾气里，忽然出现一个板正的身影，她的脚步不快不慢，却好像踩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晨雾因为她的到来全部散去。
我看到了真希沉默的脸，和她半身的烧伤。
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孤身走入了这庞大的家族。
“真希小姐——”织子忽然大声喊起来，她的声音震响了整个沉睡的人世间，“真依小姐，她一直在等你！”
那好像无坚不摧的背影轻轻摇动了一下，然后她消失不见了。
织子轻声和我说，她看到了今天，明天，后天的真希小姐，真希小姐身上全是鲜血和伤痕，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悲恸，好像全世界的眼泪落满了她空荡荡的心。
【三十八】
我带着可以看到人们未来的织子回到了小姨身边，小姨的惊喜和担忧自不用说。当我解开衣服寻找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却看不到一道还在流血的口子，连那道穿透胸口的伤都不见了。
我真的拥有反转术式，但是我却还是谁都救不了，真好笑。
小姨决定带着我们离开那栋房子，转去咒术高专的地下，那里有一个千年老怪物天元在，还有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我们在那里汇合，虎杖他们也会回来交流情况。
可能我的沉默不语太明显，织子特意和我住了一个房间，她和我说，她也想过改变人们死亡的命运，她主动挽留我，让我晚走一刻避开武士，但是她还是只能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未来，她也想要带真依走，但是她还是看到真依变成了真希……
我问她：“我的拼命真的没有意义吗？”
织子狠狠的摇了摇头：“椿香小姐，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手上空荡荡……但是当你冲出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你的腰上多了小姐的枪，还有真希小姐的刀，这或许就是意义，是小姐在最后会把枪留给你的意义。”
我意志消沉着，直到虎杖他们带着一堆陌生人回到了这里。
小姨喊我出去，我却不敢出去，我不想让虎杖看到这样溃败的我，虎杖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仗着他很善良就把他当成情绪垃圾桶。
织子被九十九小姐喊走了。这个女孩人生第一次离开禅院，居然是因为禅院的灭亡，可惜现在的世界已经是一个陷入混乱的世界，她只能看到满目萧瑟，这也太可惜了。
九十九小姐似乎对织子的能力很有兴趣，确实，大家都想洞悉自己的未来，但是织子看到的一切却都是注定，何其讽刺。
我在房间里蒙着被子缩着，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直到顺平的短信到了我的信箱：“你人呢？”
“你们回来了啊。”我顾左右而言他。
“想见你，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不。”顺平简单地说。
我在被子里歪了歪脑袋：“谁想见我？”
那头沉默很久，才打出两个字：“虎杖。”
我看着亮光的手机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顺平又发来话：“听说你被禅院带走了，我们紧赶慢赶回来了，结果你又自己回来了，路上白跑那么快了。”他好像很埋怨，我却感到他们的关心，心里默默一暖。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打完以后又加上一句，“你在这里停留多久？”
“开个会就得走了。”顺平回得很快。
我心一紧，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开完会就走，那我岂不是又有很久都见不到虎杖了吗？
我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扯出衣服，然后推开房门冲了出去，我虽然不见虎杖，但是可以远远看他一眼，以慰藉相思苦。
我一边加速一边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真的好像痴汉，人家虎杖只是我的朋友！但是心里却轻轻浮起了期待和欢喜，那欢快是藏不住的。
我还算路熟，很快就到了天元大人在的区域，顺平在信箱给我报点：“我们要去找天元大人。”
我刚冲进天元大人的和室，天元和九十九小姐就和早有预料一样，九十九小姐促狭地眨眨眼：“不是说不来开会的吗？”
织子紧张地坐在九十九小姐身边，闻言也好奇地抬起头：“椿香小姐，午饭还没开始哦。”
我涨红了脸，眼神到处乱飘，想给自己找个得体的借口，正在围炉边静静喝茶的天元大人就手轻轻一抬，我身后的纸拉门应声而开，一处隐蔽的空间出现：“年轻女孩的心思，就不要戳破了。要是有想见的人，你就自己进去吧。”
我战战栗栗地给他鞠了个躬，然后就躲了进去，我到的时间刚刚好，才进去，虎杖一行人就进来了，真希跟在最后，看到织子后，她冷硬的面容融化了一些，织子也露出不知道是幸福还是难过的笑容。
她赖以生存的禅院家被她服侍的真希小姐彻底毁掉，她最喜爱的真依小姐也和真希小姐融为一体，织子的内心，其实很难言说。
虎杖看起来沧桑的一些，脸上多了道显眼的刀疤，手上也全是层层叠叠的伤疤，他的眼神沉重，但是见到陌生的织子向他问好，还是像过去一样阳光地扬起手，精力满满地问好：“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虎杖悠仁。”
织子遵从九十九小姐的吩咐，尽职地为大家洞悉未来：“我看到虎杖先生的今天、明天、后天，虽然有点小伤，但是都是健康的。”
她又依次看了到场的所有人，直到一个扎着双辫的壮硕男子那里，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最后和九十九小姐汇报：“这位先生，我看不到他的未来。”
“看来你无法看到咒灵的未来。”九十九小姐倒也没有失望。
“是。”织子乖觉地低下头，表示自己的任务完成，她提起袖口，为大家斟茶，身上那种稳重和平和闪瞎我的眼，禅院家十多年的为仆经历，看来也塑造了她的人格。
大家开始开会，讲解情况，分配任务。
我躲在纸拉门后面，借着上面的一个小孔痴痴地看了虎杖全场，痴汉地让我自己都汗颜，顺平百无聊赖地盯着进来的门看了好久，估计是等不到我来，他开始摆弄手机。
我一惊，想要给手机静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一声“滴答”已经响起，顺平的短信传来：“你人呢？”
我慌张地关掉音量，小心通过孔看外面，只能看到虎杖专注听讲的脑袋上，耳朵动了一下。
【三十八】
会开得很快，大家领好任务，一个个出了和室，织子最后一个走，经过拉门的时候她替我打开门，我钻出来，轻声问她：“不去和真希小姐说说话吗？”
织子的表情顿了一刻，她向我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椿香小姐是甚已大人的孩子，我陪在您的身边就好啦……真希小姐很早就离开禅院了，她也并不以禅院自居，所以只要我能看到真希小姐健康的未来，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头，织子真的很矮，我像抱孩子一样抱住了她。
我们在和室里等了一会儿，等到外面的人大概都走了，才相携走出。
“小椿！”
我一抖，身体本能地循着声音看过去，虎杖带着熟悉的笑容在我身侧，他靠在和室外的墙上，看来已经等很久了。
“虎……虎杖。”我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才想问小椿啊。”虎杖上前一步，我飞快地也后退一步。
我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路过……”
织子在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虎杖，然后对我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别瞧不起我啊！我以前可是一靠近虎杖就会呼吸困难，现在已经进步了很多了好吧！
虎杖体贴地错开话题：“小椿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抖，几乎要被虎杖的贴心吓死，他这样亲切，就是因为他人这样好！我才会神仙也救不了地深陷入名为虎杖的漩涡，他为什么就这样完美！该死地美好，害我忍不住向他表白，然后又陷入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大姨妈……”
不不不，这种事情是可以说的吗！柚木你的精神是出错了吗，怎么能和自己喜欢的男生说这种事！可恶，好羞耻！谁能救救我！
虎杖看起来很担忧，但是他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他只能谨慎地问：“要喝热水吗？”
织子在观赏了几分钟我和虎杖的对话后，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绝望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我还在顺平脸上见过，我不知道我和虎杖的交流有什么让人绝望的，我全程紧张在线，虎杖也全程温柔在线，难道非要我抛弃廉耻，擦着眼泪和虎杖说我很迷茫我很悲伤，然后虎杖像个登徒子一样抱着我安慰我才是正常的吗？
我们这样交流才是正常的好吧！
织子紧皱着眉头强行把我拉走，站在一个女性朋友的角度和我控诉：“椿香小姐！你欠他钱了？你就看不出他想和你靠近吗？虎杖先生就差说我很关心你了——小姐！你这样让真依小姐看见，是要被笑话死的！”
我绝望地和她手舞足蹈地描述：“我给虎杖表白过，他没答应我啊！我们现在做朋友多尴尬啊！”
织子瞪大眼睛：“你有本事和虎杖先生说，我很想你，你看看他什么反应——在场的各位大人不是瞎子，要不然大家为什么都跑那么快！”
我颤颤巍巍地被织子推到虎杖面前，织子气势汹汹地要我说话，我都不知道她那么小一个身体里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
“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织子恨其不争：“椿香小姐说她很想念您，她很担心您一会儿就走，之后见不到您，所以才专门过来见您。”
虎杖瞪大眼：“是这样吗？”
我被织子掐住后脖子，织子硬生生把我脑袋按了下去：“点头啊！椿香小姐！您难道要躲一辈子吗！您的父亲甚已大人可是全禅院有名的交际花啊！”
救命啊！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我爹原来不是社恐！那我的社恐是从哪里遗传来啊！
我的点头比登天还难，但是还是点了下去，还嗫嗫嚅嚅地说：“是……您们时间很紧，我不想耽搁您……”
不不，为什么我也变成敬语了！织子你对我的脑子做了什么！
“没关系的，”虎杖好像看不到我身后咬牙切齿的织子，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轻飘飘的，“毕竟我也想见小椿一面，我……我很担心你啊，小椿。”
织子狠狠把我一晃，怒目而视：“快点说，你在禅院昏过去的时候，还念人家虎杖先生的名字！”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我没有吧——”
织子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刚刚那种大和抚子一样的平和了，她强硬地把我的脑袋掰到虎杖面前：“椿香小姐在这里，一天问虎杖先生的行踪问三十遍，今天早上一听到您要回来，试衣服试了一个小时，然后因为衣服都太丑放弃见您——小姐对您的心思全咒术高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您如果不喜欢小姐，就不要来找她了！拖拖拉拉会伤小姐的心的！”
我都要抓狂了，在织子说话的时候疯狂想要打断她，但是织子意志坚定，双目中好像有火在燃烧，我甚至能从她身上看到真依火辣的影子。
“不，我不是，”虎杖也被织子的话吓到了，他的手想要伸出去，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可怜地在裤子上摩挲，“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招惹小椿的……请您务必听我解释。”
不要被织子传染啊！不要学着说敬语！
织子把我一推，我直直撞上虎杖的胸膛，这让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像两只猫一样紧张地弓起了背，织子却毫不在意地抬起下巴，不留情地说：“和椿香小姐解释吧，我不需要您的解释！”
她转身扬长而去，我都要流泪了，这姐们是怎么做到一边说敬语一边暴力推人的。
“噗呲。”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虎杖忍不住笑了，他捂住脸，不好意思地说：“织子真是个好人啊。”
“啊？”我傻傻地没有反应。
“我是说，”虎杖放下手，对我展现他慷慨的笑容，“我一直想要和你说些话……但是我面对小椿的时候，总是，我总是很没出息。”
“你，虎杖……没有啊，我才是没出息那个，每次和虎杖说话，我都，我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慌张地辩解。
“不……”虎杖紧紧抓着自己的裤缝，他垂下眼睛，“我才是那个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人，连告白也是因为小椿你的勇气，明明我才是男子汉。”
他对我笑了，我从未见过虎杖这样羞涩的笑容，他的眼睛像是温润的海，我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小椿，我不敢和你说，我害怕我轻易就死掉了，我害怕我承担不起你的喜欢，我害怕，这样罪孽深重的我……不值得你那么认真的喜欢，你会因为我遭遇不幸，这比我不幸要可怕、沉重千万倍，我宁愿所有的苦难全都归于我一个人，我不敢死，我也不敢活……活着比死去还可怕，所以我不敢……”
我的眼睛一点点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