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闻言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摸上腰间,抬眸看向晏玦。

    原先系着香囊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也,而那香囊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由她的腰间被人解下,被这罪魁祸首勾在指尖。

    “芙蓉……”她微蹙起眉,抿着唇看他,“你说的原来是……芙蓉?”

    她面上的神情复杂万分,好似他方才问错了什么话。晏玦迟疑了瞬,勾起香囊的两指不自觉地收紧,还是略一颔首。

    小公主便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来,重又恢复轻松,水眸中透着几分狡黠,冲他手中的香囊扬了扬下颌,勾起唇角:“这么好奇?那就自己打开看看咯。”

    这个香囊原是江楚的,芙蓉自然不在里面。但她如此一说,晏玦便垂眸瞥了眼手中攥着的香囊,又看向她唇畔难掩的笑意,心下略有成算。

    江意也不再逗他,只忽地倾身凑上前半步,伸出两指,将香囊自他的手中拎走,物归原处。

    而后她才不急不缓地扬眉看他,揽了几缕散落的青丝拢在耳后,平伸出一只手来,自袖中取出一个新的香囊。

    这个香囊更小巧些,被小公主轻轻巧巧地拎在指间,宛如两扇色泽明艳的蝶翼。

    白玉般的指尖轻捻,香囊上的系带便被解开。江意却并没继续下去,只是抬眸瞧了他一眼,将开了小口的香囊搁在掌心,平摊着送给了对面的人。

    她的用意显而易见,是要兑现方才的那句戏言。晏玦已收起了唇边的笑意,抬手的动作一滞,竟带了几分拘谨。

    江意便又将白皙的掌心凑近了些,五指上下轻晃,如同撩拨一般:

    “快拿去。你紧张些什么?”

    晏玦瞳仁微缩,紧抿了唇,恼羞成怒般伸手掠过她掌上的香囊。待真正拿到手里,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打开香囊上微拢的小口。

    缎面带着几分凉意,透过指尖传入沁着层薄汗的掌心。他不敢太过使力,也不敢将它全然握在掌心,唯恐弄坏了这件姑娘家的玩意儿,便只尽量克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垂眸往里看去。

    香囊中并没有什么新奇之物,只铺了层散碎的辛夷、白芷等香料。香料之上,便安安稳稳地团着两朵芙蓉,一上一下地错落交叠着,花瓣微微卷翘皱起,却仍如鲜活时那般明艳。

    它们于花开最盛时被人摘下,妥帖安放于袖内的香囊中。

    “如何?”她静静地看着,秋水般的眸底却带了几分骄矜,两手负在身后绞着袖边,像是在夸耀自己的细致。

    晏玦点了点头,弯起唇,将香囊上的系带原样封好,递回她的手心。

    江意接过,重新慎重地放回袖中。晏玦正安静看着,却见她又抬起眸,面带犹疑地望来。

    晏玦下意识地屏息,不敢出言。江意思忖了片刻,微蹙起眉:“便是为了这两朵花,你竟惦记到现在?真是小气。”

    他闻言愕然地扬起眉,一口气不顺,立时偏过脸,掩起唇咳了起来。江意忙上前半步,像模像样地拍了拍他微微躬起的脊背,懊悔道:“莫急莫急,我自然清楚你的为人,方才只是见你一直不肯说话,调笑两嘴逗你玩的。”

    晏玦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任由身后的小公主念念叨叨地反省自己的过错,还不忘伸出手来,一下下地安抚着他的脊背。

    平复了片刻,他便转过脸去,回眸望来。江意正蹙紧了眉看他,生怕他咳出个好歹,见他平安无事,这才舒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收回袖中。

    “我无事。”他再开口时,一向温润的嗓音便掺了些沙哑,磨得江意耳尖微痒,不适地抿了抿唇。

    “你的身子……还好么?”

    她自深宫里长成,鲜少需要主动提及对旁人的关心。但昨夜他骤然倒下、站不起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即便他或许仍心怀防备,不愿同她说,她还是想要问问,问问他……是否安好。

    想要得到他亲口说出的那句……“一切如常。”

    晏玦稍稍按捺下心底的波动,抬眸看她,却只道:“还好。”

    或许没那么好,只是此时此地,面前此人,也只容许他这样说。

    江意无言地点了点头,他看向那双眸,一如往常的明澈似水,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仿若脆弱不堪,却能将他的试探一一阻拦在外,看不清内里的神情。

    她若不愿,谁也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明明近在咫尺,伸手便能将她揽入怀中,却又好似相隔迢遥。

    有风撩起她一缕额发,晏玦心头一跳,暗自敛下心神,低声问她:“很喜欢芙蓉?”

    江意抬起眸,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缓缓道:“如今入冬了,虽然无了芙蓉花,却能结出芙蓉种。”

    “若是有心收拢了来,来年开春之时种下,便又是一株芙蓉。”

    他的话音和缓低沉,如山涧清风暖水流过,像是在蓄意惹她上心。江意也的确如他所愿,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

    晏玦正暗自宽心,便见她沉吟片刻,眨了眨眼,朝他看来:“那我们……何时去?”

    晏玦徒劳地张了张口,小公主便已轻“嗯”一声,拿定了主意,唇勾弧如弯月,声调清脆悦耳:

    “这月十五是我的生辰,必然是走不开的。那只要及笄礼一成,我们便定下了,一同到芙蓉谷去!”

    一声鹰唳响彻长空,江珩一身竹叶青的挑花对襟世子朝服,迎风而立,目视着十步之遥的一乘软轿缓缓行来。苍鹰在燕汜王城上方徘徊许久,最终敛翅落于轿上。

    到了五步之外,软轿适时止住,轿旁随行的宫人急急上前几步,为轿内人打起门帘。

    轿帘挑起,一女子自轿内由人扶出。她同样一袭庄丽宫装,外罩着金银丝的如意大氅,发间凤钗与耳畔珠坠皆无一不凡,只一双玉手空着,未佩一件饰物。

    她下了轿,苍鹰便重新展翅飞起,朝着鱼凉的王都掠去。

    江珩循声望来,眸光扫过她格外突兀的一双皎腕。女子唇畔带着似有若无的柔情,扬起纤长玉指,朝着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自己的手腕,凤眸弯起。

    江珩已然看惯了她这幅模样,只弯起唇摇了摇头,转过身,率先往殿内走去。

    迈入长廊,两国随侍的宫人皆无声退下,只留两位主子,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中。

    前面那人脚步微顿,后面的女子便上前两步,轻轻扣上他垂在身侧的手。

    江珩侧过身,反手覆住她微凉的五指,眸光落向她明艳如昔的面容。齐瑾便露出笑来,挑眉问他:“好容易找到你这来,见了我却躲躲藏藏作甚?”

    江珩低应一声,一手抚上她的下颌,并没答话,只垂下眸,低头吻了下来。

    刚落了雪,宫城寂静无声。他那只与她相扣的手紧紧握住,另一手在她下颌摩挲片刻,最终揽上她的腰肢。

    齐瑾闭起了眸,一吻落毕,也只微微喘息着后仰了身子,双目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双眸一向清冷如霜,如他的为人一般,此刻却像是淬了火。温热的吐息同她交缠,江珩收紧了手上力道,垂下头去,发顶落在她的肩上,半边身子都倚靠着她。

    齐瑾便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缱绻的微哑,一手抚上他柔软的发间。江珩只抱紧了她,任由她一下下揉搓着自己,闭起了双眸。

    “……是不敢见你。”

    他的话音极轻,落在偌大的王城内几不可闻,近在咫尺的齐瑾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低低应了,却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唇畔挑起似笑非笑的弯弧。

    “要回赤阑时倒是胆大包天,如今却藏头露尾。幼引,你可知你那乖乖好妹妹,在鱼凉拿回赤阑时,又是如何对我说的?”

    江珩叹了一声,重又握住她的手,站直了身子,看向她抿起的朱唇,显然是仍怀着不忿。

    他也头疼得很,便只抬起她的手,放在指尖轻吻。齐瑾这才收敛了几分逼人的声势,听他低声道:“终归是我的错,是我要她去的鱼凉,你有气,只管来打我骂我便好。”

    “阿意从未出过远门,见过那样多的生人,难免害怕。她自幼便胆量小,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又能惹了你。”

    他这话,好悬没把“你让让她”写在脸上。齐瑾眯起一双凤眸,冷笑一声:

    “好好,江幼引,你最好能和你的好妹妹共度一生。可别让她看上了旁的小面首,到时候跟人跑了,留你孤家寡人一个独守深宫,这才想起我的好来。”

    她也是自幼便得了宠爱万千的金枝玉叶,不会搭理他的拳拳兄妹情,当下只狠狠剜了他一眼,便甩开他的手抬步欲走。

    江珩正要开口,她却已提起裙摆,飞步转下长廊。正欲往殿外走时,殿门却被人由外轻扣两声,一道少女话音娇俏缱绻,自门外突兀传入——

    “哥哥,你在忙吗?”

    “我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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