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齐瑾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蹙眉,回眸看向江珩。

    江珩同样面色沉凝,快步上前,一手按在门上。齐瑾挑眉望他,他则紧抿了唇,回头低声道:“你先回避片刻。”

    “凭什么?”她轻瞥一眼紧闭的殿门,索性双手抱臂,慵懒地倚身廊柱上。

    江珩与她面面相觑,紧抿了唇,冷澈的眸中竟带了几分恳求:

    “阿意就在门外。”

    言下之意便是,莫非你很想与她相见?

    齐瑾拧了眉定定地看来,似是在心间权衡利弊。直至江珩放软了话中冷意,低低地唤她一声小字“阿闲”,她才轻嗤一声,依言绕过廊柱,往廊下无人处走。

    江珩回过身,眉宇间透着几分淡漠,一双墨眸深不见底。他正要为江意开门,身后却又传来那人蓄意拉长的声调,像是在讥讽他:

    “你们江家,倒真没一个好东西。”

    他并没回话,只身姿挺拔地站着,放在殿门上的手微顿,随后修长的五指收拢,将门慢慢打开。

    江意今日着了身团花的飞锦蝶裙,正一个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外,乖乖地等候兄长给自己开门。

    殿前的侍卫皆守在二重门外,江意问过了江珩现在殿内,这才进来寻他。

    只可惜门前那守备并不知,鱼凉的公主今日悄然已驾临燕汜王都。

    江珩打开门时,只觉得面前微微一晃,好似飞过了什么黑影。他闭了闭眸,没搁在意上,仍旧将门拉开。

    “怎么了?有急事找哥哥吗?”

    江意摇了摇头,见他只站在门边,并不放自己进去,便答道:“没什么事,哥哥在忙吗?那我明日再来。”

    江珩应声,却见一阵寒风吹过,衣衫单薄的小公主立时蹙起了眉,打了个冷颤。

    江珩便也跟着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披件外氅出来?你的侍婢呢?你不懂事,她们也不曾问过?”

    江意面上乖巧神色一滞,赶忙摇头,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在寒冬腊月里沁出层薄汗来。

    “是我自己不让她们跟来的,哥哥别气。其实不冷的,我……我这就回去。”

    她素来恃宠而骄,撂下这话又唯恐哥哥训斥,只得转头就跑。

    江珩扶着殿门望去,只见那道身形如翩跹的蝴蝶一般飞往远处,不一会儿便没入转角,不见踪迹。

    江珩面带犹疑地静立门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身后倒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响,齐瑾走到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走了?”

    江珩颔首,重又掩上殿门。齐瑾瞧他一眼,见他面上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便随口问道:“你家阿意,如今仍和那个云家的小子待在一起吗?”

    江珩侧目看她,眉头紧皱,只道:“放她一个人留在帝都,若无人看顾,实在不能安心。”

    齐瑾则勾唇嗤笑一声,居高临下般瞥他一眼:“那二人男未婚女未嫁,你只管将你家不谙世事的妹妹托付给他。江意可曾知晓他是何人?这孤男寡女的,与引狼入室又有何异?”

    江珩心下一沉,本就冷峻的眉眼更显锋利寒意。他略一抬手,院墙之上便悄无声息地跃下一名暗卫,恭谨地伏在地上。

    那双眸异常冰冷,江珩想起这些时日妹妹身上的异样,目光扫过暗卫,只问:“去看看晏玦现在何处,莫要惊动他。”

    那暗卫抬头应是,但却并未起身离去,而是仍旧半跪在地上,一张毫无感情的面上竟露出几分难色。

    “怎么?”江珩淡声问道,“无需同他交手,找到他人在何处即可。办不到么?”

    暗卫却猛地摇头,将身子伏得更低:“回主上,属下……知道他现在何处。”

    事关江意,江珩蹙眉望他,耐着性子问:“何处。”

    “方才,就在主上开门前……”

    “那位晏大人的外氅……正,正披在……三殿下肩上。”

    绕过一片山石,池旁架着半身高的朱红围栏。江意一路跑累了,便扶着栏杆蹲下身去,整个人蜷作一团,双肩还在不住颤动。

    晏玦自身后不紧不慢地跟来,轻叹一声,将外氅重新解下,披到江意的肩上。

    他并不担心她,若是此刻上前捧起小公主的脸,便能发觉她一滴伤心泪也未流,只不过正笑得直不起腰,弯起的双眸里还带着几分狡黠。

    小公主笑够了,这才慢慢扶着朱栏站起身来。晏玦伸手搀住她,她轻咳了声,索性便回身揽住他的腰,拖着他一同席地而坐。

    那件外氅的下摆便重又被铺在地上,二人却并不在意。晏玦无奈地任由她胡乱动作,只见小公主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未散去,抬脸看来时,活像只骄矜又呆笨的小猫。

    江意顺了顺气,这才松开揽住他腰身的双手,眨了眨一双水眸,促狭地问他:“如何?那女人可曾惊叹于本公主的美貌了?”

    晏玦伸手给她理了理乱糟糟的额发,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反应,只是你穿了件薄裙便跑过去,你哥哥看着倒像是要吃人了。”

    江意有些挫败地瘪起嘴,一手握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了晏玦腰间。

    她这点力气自然不够看,晏玦也只弯起唇,一手包住她的小拳头,听她埋怨道:“你不懂的,就要这样穿才好看。他俩今天都跟开屏的孔雀似的,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哼,那几日她在鱼凉没少欺负我,如今到了燕汜的地界,怎么着也得给她添添堵。”

    她的鼻尖还泛着红,明知是方才笑得太过,晏玦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自身后将她虚虚地揽在怀中。

    江意见他不理自己,正要回眸质问他,便听他低低的声音自发顶传来:

    “你已然很好看了。今日天寒,不必为了惹旁人一时不悦,伤及自己的身子。”

    江意心间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正投进他的怀中。晏玦垂眸看她,她便仰起一张小脸,卧在他怀里,蹙起眉问他:“……才几日不见,怎么这么会说话?”

    而后她便见,这人的耳尖以目光可及的趋势迅速染上一层红意。微弯起唇角,小公主满意地颔首,一手顺着他的脸侧向上抚去。

    “晾你说的也是实情,本公主便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

    这人一张脸生得好看,微俯身看来时,却有种别样的疏淡。

    江意仰卧在他怀里,伸出一只小手,抚上他低垂的眉眼。男人配合地微微弯下腰身,任由她手上没轻没重的动作,一下戳到他的下颌,一下又捏住他的面颊。

    那张脸生来便一副风流相貌,本应潇洒飞扬。江意温热的指腹流连过时,却只觉出冷硬的轮廓,唯有一双眼眸温润柔和,生生破了清疏的骨相,正噙着笑意朝她看来。

    那只小手试探了片刻,见他并无阻挠的意图,便愈加胆大妄为了些。他紧绷了身子,看着那只手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停在他的衣衽之上。

    他能觉出她温热的吐息,看清她姣好面容的每一处。那张芙蓉般的玉颜此刻却轻蹙着眉,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难题。

    他就在她的身后,一手虚虚地揽住她的腰身,双眸之中仿若只容得下她一人。二人的身子隔了几层冬衣微微倚靠着,好似不该这样,却无人出言制止。

    那只小手停滞了片刻,却又宛如一条游鱼般急急滑落。江意动了动身子,放开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只扶着他的肩自他怀中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许是坐得久了,周身都有些绵软无力。江意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看着晏玦同样站起身来,收拢好自己的外氅,侧眸瞥向一旁的池水。

    寒冬腊月,池里什么也没有。离开他的怀里,江意真心觉得有些冷了,踌躇了一瞬,还是上前一步,朝着他伸出两只手来:

    “……好冷,借我穿一穿。”

    晏玦则摇了摇头,没等她误会,便先行答道:“这件已然不干净了,带你回去取件新的。”

    江意这才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吩咐道:“那便走吧,快些。”

    “哥哥正忙,想必顾不上我。天色还早呢,拿了外氅,你记得,还要带我去宫外走走。”

    她料想之中那位正忙着花前月下的兄长此刻正端坐主殿。殿内摆着一张方桌,他与齐瑾各坐一侧。

    妹妹莫名其妙地被人拐跑了。自己眼皮底下出了这事,江珩面上冷意更甚,微眯起眸,直挺挺地坐在椅上。

    他对面的齐瑾也无心触他霉头,只命人取了她的手炉来,垂眸一下下摩挲着上面的纹样,并不主动同他挑话。

    过了许久,那冰雕般的人才动了动身子,紧抿着唇朝她望来。齐瑾则不以为意,无视他冰冷的目光,只将怀中手炉“砰”的一声重重搁在桌上,硬生生盖过他的气势,撩起一双凤眸看他。

    “有事便说,真有能耐,现在便去把那姓云的小子杀了。什么都不做,只会臭着一张脸,莫非还能等你妹妹回心转意,自己想起你的好来?”

章节目录

芙蓉知我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参商而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参商而川并收藏芙蓉知我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