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公主。”凌霜道,“也许娘娘又遣寒烟姑姑去给先生送药了。”

    杨如璟仍低着头往前走没说话。

    “娘娘和闻先生是故交,早年有师生之谊,先生病中,娘娘挂怀也是有的。”凌霜又道,“现在晋王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能回来,娘娘现在也没有什么挂牵之事了。”

    杨如璟垂下眼:“想来是这样。”

    她转过身,和凌霜慢慢往回走着。

    走着走着,忽然前面传来了一声急促的狗吠。

    “这宫中怎么会有狗。”杨如璟一惊。

    “该是齐王殿下养的狗。”凌霜道,“听闻前些日子齐王生辰,定国公儿子给齐王送了一只大狗做贺礼,齐王很喜欢。”

    上次她们出门遇到了胡贵妃的人,凌霜便觉得奇怪,为何胡贵妃的人会来到这边,就一直托人打听着,转了几转消息才知道,上次是齐王去胡贵妃宫中用晚膳时,胡贵妃差了下人来遛狗。

    “听着很是凶猛。”杨如璟脸色微白,她随母亲在掖庭之时,掖庭外面也栓着一只大狼狗,只要一有人经过,便狂吠不止,那个声音一直伴随在每个恐惧的夜晚——是不是外面来人,要来抓走她们了?

    小时候,那狗的个头比她还要高,她从不敢上前,每次都要母亲紧紧的抱住她。未想到时隔多年,竟又在宫中看到这样的狗。

    “听下人们说,平日都养在外面,只是齐王每次进宫会带进来,着大狗喜动,每日都要遛,估计想着这边儿人少,便往这边来了。”凌霜道,“公主,我们避一避。”

    语罢,凌霜便拉着杨如璟往边上的小路拐了进去。

    却见到道路尽头的宫殿上了灯。

    “宁德宫怎么住了人?”杨如璟问道。

    这里僻静,她的声音回响起来。

    “是皇上新封的苏美人。”凌霜道,“那几天您病着,她还来看过您,只是被门外的侍卫打发了,我遣书帷送了一些礼物过来。”

    “苏美人?”杨如璟一向对父皇后宫的女子不感兴趣,想到自己一年之后就要去北越和亲,便是更不想再与这些事情有牵连,便站在了原地,不想再往前走。

    说话着,一声狗吠响起,转眼间,一只黑色大狗就已经跑到了面前,这只狗通体全黑,耳朵立起,颇为精神,它四肢矫健,速度极快,见到生人,便不住地向前跳起,竟直直地向两人扑来。

    凌霜见状急忙冲上前,挡在了杨如璟身前,那只狗跳起有一人多高,爪子尖利,凌霜吓得闭上了眼睛,两个宦官急忙拉进了绳索,他们都身材高大,一起用力,才将大狗勉强拉好。

    “什么人,竟敢惊扰了华容公主!”凌霜看那只狗被拉住了,定了定神,虽然害怕,也厉声喝道。

    “公主饶命!奴才是齐王殿下的人。”两个宦官忙跪下,“不知道公主在此,方才让这大狗冲撞了公主。”

    那只黑狗被拉着,仍是低声吠。

    “如此恶犬在宫中,若是伤了人怎么办。”凌霜道。

    “公主恕罪,平时这边都没有什么人……”一个宦官道,“所以我们就……”

    “什么没有人?华容公主和苏美人都住在这边。”凌霜道,“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我们……”宦官磕头道。

    杨如璟刚刚册封不久,苏美人也才进宫,宫中之人确实还不太识得。两个人跪下时,绳索松了一松,那狗又要往前冲。

    杨如璟面色苍白,后退了半步,半晌,她开口道:“罢了凌霜,和畜牲无需计较。”

    “以后你们不要来了,若再让我见到,我必定禀告宫正大人。”凌霜道。

    “多谢公主,多谢姑姑。”两人连忙起身,拉着大狗离开了。

    “我们回去吧。”杨如璟松了一口气,她对凌霜道。

    “是,公主。”凌霜道。

    “可是华容公主来了?”两人转身要走,却见一个女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正是。”凌霜道。

    女子面露喜色:“我们家姑娘有请,请公主进去一坐。”

    “你们家姑娘?”凌霜未在宫中听过这样的叫法,有些奇怪。

    “我家苏姑娘就住在前面的宁德宫中。”那个侍女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许是刚才狗吠,才将宁德宫的人惊了出来。

    “多谢苏美人好意,公主大病刚愈,身体不太好。”凌霜道。“不便叨扰。”

    “怎么这么大响动,可是恶犬又要伤人了?”一个女子从宁德宫门口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手中拿着一根竹棍。

    杨如璟看那个女子约摸二十岁左右,长得很是娇小,面色苍白,似有病容。穿的衣服不是宫中常见的样式,一袭丝缎锦衣极地,一头长发只是用带子轻轻束起,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的声音也是轻轻地,像春水。

    “已经走了,你莫怕。”杨如璟道。

    “这狗仗人势的东西。”那女子微怒道,可是她声音软绵,说起来也是轻飘飘的。

    “既是畜生,娘娘便不要与它计较。”

    “您可是……”那个女子抬头看着她,杨如璟比她高出一些,“华容公主?”

    “正是。”凌霜道,“不知……”

    “这便是我们苏家小姐文莺。”先前那个侍女道。

    “您便是江南苏家的苏美人?”凌霜忙行礼到,“见过娘娘。”

    杨如璟也欠了欠身。

    “今日见公主,当真当得起华容二字。”文莺忙扶起杨如璟道,“公主救我苏氏满门,我本想登门拜访,只是……”

    “你家人怎么样了?”杨如璟问道。

    “家里人都已经回到苏州了。”苏文莺眼眶红了红,“只是父亲现在还在狱中。”

    “小姐,夜深风寒,去里面说吧。”那个侍女道。

    “也是,是我糊涂了。怎么让公主在门口站着,”苏美人挽住杨如璟的手道,“走,进去坐坐。”

    不容杨如璟说话,便拉着她进了宁德殿。

    “多谢娘娘盛情。”杨如璟推脱不开,便跟着她进了宫中。

    “叫我文莺就好。”苏文莺道,“什么娘娘的,我听不惯。您还是我们苏家的救命恩人,这拜来拜去的,更是不该了。”

    “那我叫你文莺姐。”杨如璟笑了笑。

    这本不合礼节,苏文莺是她父皇的妃子,但是杨如璟也是洒脱不拘礼之人,所以没放在心上。

    “那日听到皇上放了我们,我们便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公主从中为我们说话。”文莺道,“公主与我苏家素无牵连,还为苏家求情,此等恩情,文莺没齿难忘。”

    “不敢贪功。”杨如璟道,“令尊之事本就有疑,当时还有裴丞相据理力争,加上皇后娘娘从中调和,才暂时免了苏大人的死罪。”

    “公主不必过谦。”文莺道,“这朝中的事情我也不懂,我们苏家做生意,一直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文莺此行这进宫最重要的事,就是替这苏家上下一百零九口人,当面和您道谢。”

    说着苏文莺便跪了下来。

    杨如璟忙将她扶起来。

    “得见恩人,也无憾了。”文莺笑了笑。

    “文莺姐你什么时候入宫的?”杨如璟岔开了话题,这三年来,都是从这里去书院,这院子都一直撂着荒,病了一场起来,竟住进了人。

    “就是父亲入狱之后……”文莺叹了口气,“之前宇文大人来苏州,家父为他设宴,他走时,不知怎么就见到了我,之后听说将我画像呈了上来,那以后皇上一直便想召我入宫,只是……”

    文莺顿了顿:“那时候我已有婚约,加上父亲也舍不得我来这里,便一直推辞……谁想到不久之后,父亲便出了事,还将苏家上下全部牵连了进来。”

    “这次父亲一出事,我就被送到了京城,想为父亲免死罪……后来父亲死刑免了,我就被送了进来。”文莺说的简略,省去了当中很多事情,杨如璟却也明白了大概。

    她是为了苏明义而进宫的。这送上文莺,讨得圣上喜欢,免了苏家死罪的主意,多半宇文平津也有份。宇文氏是这几年朝中新贵,宇文政位同副相,在朝堂党同伐异,大儿子宇文平江新任了河西节度使,手中掌握着兵权,二儿子宇文平津虽然没什么官职,只是皇上身边的一名内侍官,但是因为有眼色,能揣度圣意,深受皇上喜爱,特别是这几年四处为皇上广纳美人,举办宴会……

    但宇文平津这青云之路背后,是多少女子被改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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