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屋内女子娇嗔着低喘,床架子剧烈摇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冯允清起初不以为意,再后来听这声响着实可疑,耳根逐渐染上一层绯色。这才想起,原来沈玄问她确定要坐此处是这意思。

    少顷,屋内的声响终于消停。可不多时,竟又更胜。

    冯允清正欲起身,转头却见沈玄正盯着她看,她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困了,先回去了。”

    沈玄笑着点头。

    说着,冯允清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竹梯边上挪去。谁曾想,不甚踩碎了片瓦,屋内人听了这声,大喊着问道:“哪个杂种啊?”

    冯允清惊恐地往后看了一眼,沈玄一手拎着酒壶,快步走了过来,一手圈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搂起,一跃而下,然后迅速逃离此地。

    走到隐蔽处,沈玄才松开冯允清,长舒一口气,“幸好跑得快,要不然被捉住就完蛋了!”

    冯允清尴尬一笑,“那还是多亏了你。”逃跑是,坐那儿也是。

    沈玄蹙眉,紧跟着冯允清的步子,“我怎么感觉你这话不像是在感谢我,反倒像是在责怪我?”

    冯允清侧头,“沈大人思虑过多,我哪儿敢啊。”正说着,回过头便撞见李阁青从拐角处过来。

    李阁青先是一惊,定睛一看乃冯允清与沈玄二人便也宽下心来,“大晚上的,你俩鬼鬼祟祟的,在此作甚?”

    冯允清红着脸不知从何讲起,一时忘却她在李阁青面前只是一男子罢了。

    沈玄抬起胳膊,将白瓷酒壶勾在李阁青面前绕了一圈,自然道:“在屋顶喝酒吹风罢了,你呢,不在房中,去了何处?”

    李阁青屏息敛声,悄然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我怀疑昨夜有人给我们的马下了药,今日才耽误了行程。我怕那人再次下手,遂去看了一眼我们的马。”

    虽说李阁青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关键之处却还是分外心细的。

    冯允清上前一步,关切问道:“那马可还好?”无论如何,她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她也确信,昨夜并未看错,那便定然是昨夜那白衣女人下的药了。可最可疑的静姝非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又是何人?

    “好的很,今日并无异样。”李阁青点头道,又说:“那我便回房休息了,你二人也早早休息罢,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冯允清笑着点头,心中虽对静姝存疑,但眼下并无确凿证据,也不好胡乱给人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未将心中所思告诉李阁青,只提醒她一句,要小心静姝。

    李阁青略微敷衍地点头,“好的,多谢冯兄关怀!”说罢,李阁青便回房去了。

    沈玄双手环抱胸前,靠在朱色柱子上笑道:“看来你的好心,她不太领情啊?”

    冯允清注视着李阁青离去的背影,见她隐匿在了花丛间,才缓缓转头看向沈玄,真诚问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沈玄摇头,“冯大人多心了,对我如是,对她亦如是。”

    说罢,沈玄腰腹收力,直起了身子,歪着头,笑语盈盈地看了冯允清一眼,迈步而去。

    冯允清愣在原处,“沈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后你会明白的。”

    又在路上行了几日,眼看着就要到滁州了,竟又下起濛濛细雨。秋日里的雨是最变幻莫测的,雨丝虽细,可一场雨下来,又要添几件衣裳方可御寒。

    李阁青提议:“明日应能到滁州城中,今日要不就先在此落脚。”

    此处乃一小镇,镇中商贩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

    李明承坐在马上,迟迟不肯下去,“这什么破地方啊?比官道上那客栈还破。”

    李阁青牵着马,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那你一个人滚罢。”

    众人虽忍俊不禁,看在李明承乃当朝皇子的份上皆又憋了回去。静姝虽不知李明承身份,但出于良好教养,也只抿嘴微笑。

    见众人都进去了,李明承无奈,只得翻身下马,极其不情愿地牵马进去。

    听掌柜的说,此地水患虽不比滁州严重,却也地处滁州边上,免不了受些许洪涝之灾。加之今年雨水过多,本是粮食丰收之季,田中稻谷却一夜之间被雨打散了。地势低的田地已然被水淹没,人一去就被顺着急流冲走了。地势高的田里,谷子也多是烂在了田里,发霉腐烂,吃不得了。

    李明承垂眸看着手中端的米饭,若有所思,竟无意流露出些许悲色。

    李阁青伸手在李明承眼前晃了晃,“怎么?方才不是还嚷嚷着此地破败吗?现下倒悲天悯人了?可惜啊,你做不了皇帝。”

    旁人只觉她在话是在说李明承身为百姓,并非皇室中人,当不了皇帝。可只有几个知情者知晓,太子被废,若无意外,下一任太子,便是沛王李明度了。

    此事,李明承自然是心知肚明。可他却没心没肺地笑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他人。

    冯允清抬眼看了一眼李明承,意味深长道:“成大事者,但唯有心耳。”

    此言一出,众人投来一阵不明意味的目光,冯允清又欲盖弥彰地续道:“就算是贩夫走卒,亦能为百姓谋福。”

    李阁青点头道:“冯兄说的有理!”而后又安慰李明承道:“今后你便同我一起,行侠仗义,造福于民!”

    李明承讷然,“那......你猜我为何会同你在此地吃糙米?”

    李阁青哈哈大笑,拍了拍李明承的肩膀,“没错,我们眼下便是在为民谋福的路上!”

    “哎,别说这事儿了,来来来,夹菜夹菜,光说话,不动筷,留着这么些菜你们是打算造福犬民吗?”沈玄从中止住这个话题,桌上氛围顿时有了些活气。

    冯允清笑着抬眸夹菜,却见正坐于她对面的蔺明轩正冷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迅疾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众人累了两日,本想着今日能好好休息,可此处客栈破小,也腾不出几个好屋子出来。于是只能按照前几日的分配,住了下来。

    这次,沈玄很识趣地自行去柜子里抱被褥出来打地铺。可他打开被蛀虫蚕食得千疮百孔的柜子,刹那间陷入了沉思。

    冯允清褪下外衫,见沈玄怔在柜前,不禁问道:“怎么了?”

    沈玄阖上柜门,转过身来。他扬着嘴角,眼中无神,几步走到床边,坐在冯允清身侧。

    冯允清又将外衫穿上,警惕地挪到床尾,问:“到底怎么了?你被夺舍了?”

    “我今晚......可能要与你同床共枕了。”沈玄转过头来,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话音未落,冯允清从床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沈玄倒头睡在床上,语气慵懒道:“柜子里没被褥啊,你难道忍心让我睡地上?这么冷的天......”他说着,冯允清竟隐隐约约听出了哭腔。

    沈玄一副受人欺负的小媳妇模样,倒在床上大有哭天抢地之势,还好冯允清及时制止道:“好好好,没人让你睡地上。”

    谁知他听了这话,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得意道:“看吧,我就知道你想和我一起睡,冯大人,别再口是心非了。”

    他这般模样看得让冯允清想扇他一巴掌,奈何怕给他扇爽了。

    沈玄拍了拍床沿,故作矜持道:“那小的先睡了,冯大人请随意。”说罢,沈玄便褪去衣衫,拉上一截被褥盖在身上,还乖巧地对冯允清眨了眨眼睛。

    冯允清疑惑地看着他,总感觉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走到桌边,斟了杯凉水,寒凉袭身,颈后的热才打了退堂鼓。

    平复了些许,冯允清吹灭蜡烛,这才摸黑上床。她本欲偷偷瞥沈玄一眼,看他是否入睡,结果侧目看去,沈玄正睁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望着她,甚至一脸期待的模样。

    冯允清没忍住,索性踩了他一脚。谁曾想,沈玄竟叫出了声,冯允清情急之下,往他身上一坐,双手捂住他的嘴。

    隔壁李明承敲了敲木墙,“大晚上的你俩干什么呢!”

    沈玄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看着冯允清的眼睛,悠然自得地将她的手拿开,大声道:“无事!”

    冯允清垂眸冷眼看着他,“你故意的?”

    沈玄粲然一笑,神采奕奕道:“冯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我俩这样说话不太好罢,要不你还是先从我身上下来?”

    冯允清锤了他一拳,这才翻身下去,躺在床榻内侧。

    沈玄吃痛“哎哟”一声,没皮没脸地笑道:“多谢冯大人手下留情。”

    二人躺着,中间留了一条长缝,夜里的寒气直往里边儿灌。

    沈玄回头看了一眼冯允清,“你冷?”

    “不冷。”

    “那你抖什么?”

    “......”

    沈玄攥着被褥一角,掌心生出些汗。他又试探问道:“要不你靠我近些?”可又怕冯允清拿他当流氓,连忙补了句:“你放心,我沈玄乃正人君子,是不会乘人之危的!”

    “你若是不好意思,那我往里边儿挪了?其实也并非全然因你,只是小爷我躺在床沿边上,睡熟了后掉下去冻硬了都没人知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

    “......”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允了?”沈玄躺在枕上,听着紊乱的心跳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才听见一声轻“嗯。”

    沈玄挪过来后,冯允清能感觉到身后似乎放了盏火炉,相较于方才的寒,现下已暖了许多。

    不知几时,她本已熟睡,却被木门嘎吱一声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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