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傲慢的老师最擅长两种类型的秘术:土属性秘术,水属性秘术。他使用的防御术式难以被攻破,他的束缚咒语强力无比且施术时难以被对手察觉。他总是拖长了音调一字一句警告他年轻气盛的学生们:“现如今秘术决斗已经成为了贵族子弟间消遣的万物,可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得不拿起术杖保护自己时,能够记住:防守是最好的进攻。”

    欧内斯特疯狂捶打被路德维希用秘术关闭的柜门,他用他所知道的,最下流的脏话不断咒骂着门外的路德维希。直到最后嗓子变得沙哑无比,双臂也因脱力而无法继续挥动,欧内斯特才缓慢地、绝望地停下了动作。他用最后的力气攒拳砸向漆黑的柜门,后者依然毫无反应——和先前一模一样。

    少年默默垂下头,跪倒在地。在他身体里奔腾的恐惧与悲伤化作了一句颤抖的话:

    “操。”

    黑暗中,欧内斯特抽噎起来。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战斗结束了——可路德维希与崔斯坦全都生死未卜,而他却被锁在柜子里,被保护起来独自享受片刻的安全。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他扯着嗓子,喊出最后一句话,“你就他妈的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突然,一抹血红的亮光划破了柜子中的黑暗,刺痛了欧内斯特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有人自外打开了紧闭的柜门,夕阳的余晖穿过他幽灵般半透明的身子,照亮了柜子里的黑暗。他看着满脸泪痕,跪倒在地的小皇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本该是个用来活跃气氛的微笑,可现在看起来诡异无比。

    “欧内斯特,”崔斯坦向欧内斯特伸出了自己半透明的手,“你刚才骂得像个泼妇。”

    欧内斯特惊得几乎忘了该如何思考:面前的少年究竟是人类,还是出窍后的灵魂?然而本能驱使着他握住崔斯坦的手,由他将胳膊穿过自己的腋下,环住身子,搀扶着他走出路德维希的柜子。欧内斯特的重心完全依靠在身边的少年上,他晕晕乎乎向前走了几步,又因双腿发软而险些跌倒在地。

    就在此刻,他终于看见了在地毯上蔓延的深色血迹。痕迹终结于一个倒在地上的青年,他双目紧闭,胸膛起伏的弧度几乎无法用肉眼看见。一道可怖的创口贯穿了他的半个身体,血液染红他的白袍,又往下流淌润湿了地毯。

    欧内斯特踉跄着冲到青年身边,他拉开青年的袍子,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原本深可见骨的创口现在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看样子它已经被人处理过。然而随着青年呼吸的节奏,还是不断有鲜血从其中涌出,染红了他的手。欧内斯特立马抽出石剑,施法让柔和的绿色光芒包裹刀锋,凝聚成型。凝结在刀锋上的光芒如成熟的果实般落下,渗入触目惊心的创面,如流水汇入沟壑般顺着伤口的纹路蔓延而开。

    一滴汗水顺着欧内斯特的鼻梁滑下,带来不适的瘙痒感,但他没有擦拭:这是他能掌握的,最高级的治疗术,因此施术时要求极高的注意力。现在术法还没施展完毕,贸然停下可能会导致它完全失败——会带来什么后果无人知晓,所以他更不能让它发生。

    光芒散去,伤口已经结上了一层暗红色的痂,在它周围甚至开始长出粉红色的新肉。欧内斯特长舒一口气,他才发现汗水已经打湿了自己的衬衫,

    躺在地上的青年咳嗽两声,睁开了眼睛。“……少爷……”路德维希的声音微不可闻,欧内斯特得贴在他的唇边才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路德维希想要抓住他的衣服,可他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只得贴着欧内斯特的耳廓,轻轻吐出一句话:“……谢谢您。”

    “能站起来吗?”崔斯坦向他伸手,路德维希微微点头,拉着崔斯坦坐了起来。痛苦让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欧内斯特立刻施展了第二个治疗术,让伤口的状态更好一些。青年拿起自己的术杖,满意地看见笔尖冒出点点亮光。他一挥手,莹蓝色的锁链飞速射出,擦着欧内斯特耳畔而过,击中了不知位于何处的人。少年连忙回头,只见路德维希的束缚咒击中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他全身缠满闪着荧光的锁链,身子难耐地扭动了两下,路德维希皱起眉,将手捏紧——

    锁链陡然收紧,黑袍下发出一声惨叫。欧内斯特捏了把冷汗:他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可那个倒在地上的一定是敌人。又见路德维希勾起手指,锁链便牵引着那禁术师来到面前。青年本想拉住他的衣领,可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现在又得集中力量对付这个禁术师,于是他放弃行动,用眼神示意崔斯坦摁住禁术师的胳膊,然后开口:“谁指使你来的?”

    兜帽阴影下的脸模糊不清,只能听清楚禁术师的语气里满是讥讽:“你不必知晓,可怜的宫廷秘术师。因为你根本不配得知他的大名——”

    “你是说还是不说?”

    禁术师没有回答,反而是仰头大笑,笑声狂乱且毫无规律,有一瞬间甚至变成了野兽般可怕的咆哮。捆住他的锁链随着动作微微颤抖,引得路德维希眉间的沟壑更加明显……

    他打了个响指,禁术师突然腾空而起,径直飞入原本关着欧内斯特的,现在大门敞开的柜子里。伴随着□□猛撞上某个坚硬物体时的闷响,两扇柜门被重重合上。门扉的缝隙间闪过一丝蓝光:路德维希又施加了一个难解的封印。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胸部的伤口仍在突突跳动,方才施术时的动作让它有了开裂的征兆。如果二次受伤……他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两个少年身上:仅凭他们的能力肯定没办法将自己完全治愈。更何况,现在无论是身体情况还是剩余的秘术能量都没办法让他继续战斗……

    “芬恩老师,”欧内斯特开口,打断了路德维希的思绪,少年抽出石剑,“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再帮你处理一下。”

    “少爷,”路德维希温和但坚定地按下他的手,“不用管我,现在外面不知在发生什么,最重要的是为你自己保存秘术能量。”

    他转头看向崔斯坦,后者已经收拾起平日里那副顽劣的模样,抿紧嘴,手里紧握着自己的术杖——正如等待长官指令的士兵。

    “崔斯坦,皇家大图书馆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在……”

    “一个摆放着《糖果屋》手抄本的书架背后,”崔斯坦接话,“开启方式是让书皮上的姐弟二人吃下糖果。”

    路德维希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早该料到你们两个知道它的存在。”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带着少爷先往图书馆去,路上千万别用表示身份的词汇称呼他。”

    “你不跟着我们吗?”

    “我会拖累你们。”

    他放下手,语气破天荒得温柔无比:“拜托你了,崔斯坦。一定要带着欧内斯特安全地撤离。”

    “——不。”欧内斯特提高嗓门,打断了路德维希的话:“我不同意。”

    “欧内斯特!现在不是耍小孩脾气的时候!”

    “听我说!”少年无视了他的话,“我有办法让我们几个都能安全出去。”

    他看向似乎还在状况之外的崔斯坦:“崔斯坦,你擅长水属性和火属性秘术,到时候由你施展漂浮术辅助芬恩老师移动。同时,如果我们不得不战斗……只能靠你了。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赢对方,而是让对方无法动弹——我能相信你的水秘术吗?”

    崔斯坦一愣,接着坚定地点头:“不仅仅是束缚秘术——你永远可以相信我,欧内斯特。”

    欧内斯特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然后他转向路德维希:“芬恩老师,你还能使用什么秘术——不,还能使用防御术吗?”

    “可以,但不可能做到之前那种程度。”

    “那么,芬恩老师——我有一个想法,您看看能不能行,”欧内斯特皱起眉,“您不需要持续召唤防御罩,只需要找准时机,用防御罩反弹对方的秘术能量即可。”

    后者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瞪大,似乎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冷静无比的少年居然是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可怜皇子。但他早该料到的:这孩子的秘术瓶只有中等大小,甚至有可能低于一般秘术师。然而他非常认真,能够记住绝大部分术法的介绍、威力和大致的使用场景。

    漂浮术可以为之后搀扶着他前进的少年们省些力气,恰到好处的防护咒不仅可以反弹对方的法术,还能节约他的秘术能量。至于水秘术——崔斯坦那个家伙,为了整蛊他讨厌的大人可是将其联系得炉火纯青,实话实话他甚至都有些害怕那蓝发少年的束缚咒语。

    路德维希看向欧内斯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欣慰,还是悲伤?这孩子终于有了长大成熟的迹象,然而代价是他的父亲:伟大的亚历山大.冯.康福洛尔下落不明,后者未免太沉重了些。

    不过现在不是夸奖他珍视的小皇子的时候,路德维希清了清嗓子:“你想的计划能够实施,然而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一个无比致命的问题。

    他睁开眼,说:“欧内斯特,你的战略只有在敌人的人数非常少时才有可能实行。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敌人的数量,如果它过于庞大,按照你的策略行动无异于送死。”

    “我当然想到了,老师,”欧内斯特没有退缩,坚定无比地回复,“我刚才说的都是万不得已必须迎敌时的情况,但我没有说前提:逃出去的路上,我们要尽量规避战斗。如果迫不得已必须战斗,也最好是我们先偷袭——只要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我的策略就有可能成功,我们三人就能安全逃走。”

    崔斯坦怪笑一声,表示他认为欧内斯特的想法是在瞎扯淡。他无视了后者流露出的不满,无情地揭露:“老兄,你有些时候真该现实点。路德维希——老师的办公室离图书馆很近,可我们必须经过一条毫无遮蔽处的长走廊。换句话说我们无处可藏,更别说那条长廊上可能还有不知道多少禁术师在等着我们。

    你刚才没看到,所以不知道伤到路德维希老师的禁术有多么可怕……”

    “崔斯坦!注意你的语气!我比你更加了解禁术的危害!”欧内斯特呵斥,他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了泪花。崔斯坦识趣地闭了嘴,默默看着少年抽出自己的石剑,放在手心小心翼翼抚摸着剑刃。

    几秒后,欧内斯特下定决心般抬头:“芬恩老师,能把高级隐身术的咒语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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